从灰峰之巅下来,陈烛感觉自己像是刚从老虎嘴里拔了颗牙,虽然牙到手了,但后怕劲儿一阵阵往上涌。峰主那句“可造之材”跟魔音灌耳似的,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怎么听怎么像“这实验材料品相不错”。
不过,风险与收益并存。获得了峰主初步的“认可”(或者说“标记”),他在宗门的权限果然又提升了一档。最直观的好处就是——他能接触到的宗门典籍,不再局限于腐骨院那点基础货色和《葬魂经》那种坑爹玩意儿了。
他被允许进入“藏经阁”的特定区域,那里存放着更多关于葬魂派历史、秘闻以及各种偏门术法的记载。当然,核心机密肯定碰不到,但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座巨大的信息宝库。
陈烛一头扎进了藏经阁,像块掉进海里的海绵,开始疯狂吸收知识,重点是寻找与“九棺”、“钓竿”、“青铜”这些关键词相关的蛛丝马迹。他体内的命棺、那张暗金色薄片、还有左臂融合的脊骨残片,都指向一个超越葬魂派本身的、更古老的秘密。
藏经阁里的典籍五花八门,有正常的玉简,有兽皮卷,甚至还有骨头片和……人皮卷。内容也是光怪陆离,从正统的尸道修炼理论,到各种诡异的炼傀、养尸、咒杀秘术,再到一些记载宗门前辈“光辉事迹”的传记野史。
通过这些典籍,陈烛对葬魂派的起源和信仰,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葬魂派的历史远比外界知晓的更为悠久,其创立并非为了简单的称霸或者长生,而是源于对“尸祖”的信仰和侍奉。
典籍中描述,“尸祖”并非某个具体的存在,更像是一种概念,是“万物终焉”、“亘古死寂”的化身。葬魂派认为,天地万物,无论生灵死物,最终都将归于永恒的沉寂,而“尸解”便是主动拥抱这种终焉,褪去生命的“杂质”,使灵魂(或者说某种本质)融入死寂,获得另一种形式的“超脱”与“长生”。
整个宗门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更好地理解、靠近并最终服务于这“尸祖”的意志。收割弟子魂力、炼制各种尸傀、进行各种危险的尸解实验……所有这些看似疯狂的行为,在典籍的叙述中,都成了“奉献”与“探索”的伟大征程。
“真是……一套自洽的歪理邪说。”陈烛看得头皮发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邪派了,这是一个有着完整世界观和终极目标的……疯狂宗教组织!
他耐着性子,在浩如烟海的记载中,寻找着与自己相关的线索。
关于“九棺”的直接记载几乎没有,但在一些最古老、描述天地初开、大道显化的神话片段中,偶尔会提到“承载大道源流的九件古老容器”,形态不一,棺椁是其中之一。这些容器散落各方,蕴含着不可思议的伟力,得之者可窥大道本源。
“钓竿”的记载就更隐晦了,只在一卷描述某种“跨界牵引”秘术的残卷中提到过只言片语,说上古有大能者,曾以无形之竿,垂钓诸界气运与本源。
而“青铜”,则频繁出现在一些古老法器、遗迹的描述中,被认为是一种能够承载和隔绝强大力量的珍贵材料。
陈烛将这些零碎的信息在脑中拼凑,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九棺是古老强大的容器,可能散落在不同世界(比如他穿越来的地方?),钓竿是某种获取或牵引它们的力量,而青铜则是与它们相关的常见材质。自己体内的命棺虚影、那张薄片、还有脊骨残片,很可能都与此有关。
那么,葬魂派和“尸祖”,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翻阅得越发仔细,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常。终于,在一卷被放置在角落、蒙着厚厚灰尘、材质触感异常(后来他确认那是经过特殊鞣制的人皮)的古老卷轴末端,他看到了一句似乎是被后来者用某种腐蚀性液体刻意涂抹掉大半的话。
那卷轴前面都在歌颂尸祖的伟大和葬魂派使命的光荣,唯有最后,笔锋突兀地变得急促而绝望,留下了那句残缺不全的话:
“…尸祖…亦不过是…守棺奴…”
守棺奴?!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陈烛脑海中炸响!
尸祖……守棺奴?!
如果“棺”指的是九棺,那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被葬魂派奉为终极信仰、万物终焉化身的“尸祖”,实际上,只是某个“棺椁”的……看守?!奴仆?!
这个推论太过骇人听闻!简直颠覆了葬魂派存在的根基!
是谁留下了这句话?是某个窥见了真相的叛徒?还是某个精神崩溃的先辈?这句话是真的,还是疯狂的呓语?
陈烛心脏狂跳,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将这卷人皮卷轴放回原处,甚至细心地将灰尘拂回原样。
他闭上眼睛,将进入葬魂派后获得的所有信息在脑中飞速过电影:
《葬魂经》窃取魂力,魂印控制生死,阴寿丹透支未来,剐骨台剥离意志,尸解实验寻求“超脱”……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目的——筛选、培养、并最终“奉献”出符合某种标准的“资粮”或“容器”!
而服务的对象,就是那所谓的“尸祖”!
如果“尸祖”真的是“守棺奴”,那它收集这些魂力、进行这些实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维持“棺椁”的运转?还是想借助这些“资粮”,摆脱“守棺奴”的身份?甚至……是想成为棺椁的主人?!
而葬魂派从上到下,从峰主到普通弟子,都不过是这个庞大计划中的一环,是“守棺奴”手下的工蚁,在为自己根本不明白的终极目标而疯狂内卷和奉献!
他自己,这个身怀“命棺”碎片的存在,在这些工蚁中,又算是什么?一个意外的变量?一个更优质的“祭品”?还是……一个潜在的,“棺椁”的竞争者?
细思极恐!
陈烛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掉进了狼窝,现在才发现,这特么是掉进了恐龙窝!还是那种被拴着链子、饥肠辘辘的远古凶兽的食槽里!
他摸了摸怀里的暗金色薄片,感应着丹田内沉寂的命棺虚影。
“守棺奴……尸祖……九棺……”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更加深沉的警惕。
葬魂派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而他的处境,也远比他认为的更加危险,也或许……更加充满机遇。
“工蚁想造反,就得先搞清楚恐龙想干嘛,还得找到拴着它的那根链子……”
他站起身,离开了藏经阁。
外面的天色依旧灰暗,但陈烛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明亮,也更加冰冷。
知道了敌人可能是谁,知道了游戏的部分规则,哪怕这规则残酷得令人绝望,也总比在迷雾中乱撞要强。
接下来,就是要在这恐龙的眼皮子底下,找到那根能撬动一切的……“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