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蝉鸣催麦黄,崖顶野火明
麦浪泛黄时,断星崖的风里都带着麦香。苏禾和阿芷背着竹筐去收麦,镰刀割过麦秆,发出沙沙的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哑婆婆坐在田埂上,看着他们忙碌,手里编着草绳,绳结依旧是守岁的记号。
“今年的麦粒比去年饱满。”阿芷举起一束麦穗,阳光透过饱满的麦粒,折射出琥珀色的光,“哑婆婆,您尝尝这新麦磨的面?”
哑婆婆笑着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野菊,塞给阿芷:“泡水喝,解暑。”
收完麦子,苏禾把麦粒倒进竹筐,忽然听见崖顶传来噼啪声。抬头一看,竟是哑婆婆在烧麦秆,火光在风里跳动,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幅剪影画。
“她每年都这样。”阿芷解释道,“说烧了麦秆当肥料,来年的麦子长得更壮。”
苏禾望着崖顶的野火,忽然想起老者说的“守崖人要在年三十烧火引路”,心里一动:“这火,是不是还有别的说法?”
阿芷愣了愣,随即摇头:“爹没说过。不过哑婆婆烧火时,总念叨着什么,像在说话,又像在唱歌。”
夜里,蝉鸣吵得人睡不着。苏禾坐在院里的桃树下,看着刚挂果的小桃子,青溜溜的,像串翡翠。阿芷端着碗绿豆汤出来,坐在他身边,汤里的薄荷叶打着旋。
“今天在崖上,你是不是想问什么?”她戳着碗里的绿豆,声音轻轻的。
苏禾喝了口汤,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我在想,哑婆婆守着断星崖,到底在等什么?”
“等麦子成熟,等信种归位啊。”阿芷抬起头,眼里映着桃叶的影子,“爹说,守崖人的命,就跟这麦子一样,一季一季,守着土地,守着光。”
正说着,院外传来敲门声,是老者,手里拿着个烧焦的麦秆,神色凝重:“哑婆婆出事了。”
两人跟着老者往断星崖跑,夜风带着焦糊味,崖顶的野火已经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哑婆婆躺在灰烬旁,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黑石,正是苏禾用来补暗河缝的那块。
“她烧了麦秆,就突然倒下了。”老者叹了口气,声音发哑,“手里还攥着这个。”
苏禾摸了摸哑婆婆的脉搏,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刚要刺入穴位,哑婆婆忽然睁开眼,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星轨……合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松开了,黑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苏禾捡起黑石,发现上面的裂纹比以前更密,像张网,网住了点点金光。
“她在说什么?”阿芷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者望着崖顶的灰烬,缓缓道:“她在说,两界的通道彻底合上了,守崖人的使命,完成了。”
蝉鸣依旧,却像是低了个调,带着几分肃穆。苏禾看着哑婆婆安详的脸,忽然明白,那些年崖顶的野火,不只是烧麦秆当肥料,是在给光域的信种引路,是在给守崖人的宿命画上句点。就像麦子成熟了要收割,花谢了要结果,有些守护,终究要以离开作结。
他们把哑婆婆葬在麦田旁,坟头种了株锁龙藤,藤上的尖刺在月光下闪着光,像在继续守护这片土地。苏禾把那块黑石埋在藤下,石头上的金光渐渐融入土里,藤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
回药铺的路上,阿芷一直牵着苏禾的手,掌心的汗把他的手都濡湿了。“以后,就剩我们了。”她轻声说,像在跟自己确认。
苏禾握紧她的手,看着崖下的村庄,灯火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夜里的麦粒:“还有土地,还有麦子,还有这蝉鸣,一直都在。”
蝉鸣催黄了麦子,野火照亮了归途。苏禾知道,哑婆婆没有离开,她化作了麦田里的养分,化作了锁龙藤的尖刺,化作了断星崖的风,继续守着这片她用一生守护的土地。而他们,要带着这份守护,像麦子一样,一季一季,踏实生长。
桃树下的绿豆汤还温着,薄荷叶的清香混着麦秆的焦糊味,在夜里漫开来,像首未完的歌,低低地唱着离别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