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道的手还抓着那根藤蔓，指尖传来一阵黏滑的触感，像是摸到了某种活物的皮肤。他猛地缩手，掌心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在月光下泛着微不可察的银光。
“这玩意儿……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他低声问。
岑晚狐没答话，耳朵已经悄悄从发间钻了出来，毛茸茸的狐耳微微转动，捕捉着空气中几乎不可闻的震颤。她抬手按住江小道肩膀，力道不大，却让他立刻闭嘴蹲下。
前方的林子变了。
树干不再笔直向上，而是扭曲着弯下腰，枝条交叠成拱形，像一排排跪伏在地的仆从。地面不再是泥土与落叶的混合，而是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膜，踩上去软中带韧，仿佛踏在某种巨兽的胃壁上。
“别走中间。”岑晚狐传音入密，声音压得极低，“那边的地……在呼吸。”
江小道低头一看，果然，那层灰膜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起伏，每波动一次，空气中就多出一丝难以形容的腥甜味，像是陈年铁锈混着腐烂花瓣。
他默默从酒葫芦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口，驱邪符刚沾衣襟，边缘就开始泛黑卷曲，像是被无形的火苗舔过。
“我这张可是花了三颗灵果换来的，你倒是给点面子别这么快报销。”他小声嘀咕。
岑晚狐没理他，猫腰贴着左侧石壁前行，红裙下摆早塞进靴筒，银铃也被摘下攥在手里。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地面，确认无异后再落脚。
江小道跟在后面，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吹了口气。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可刚才那股气息分明不是错觉。
“别回头。”岑晚狐头也不回，“它不喜欢被盯着看。”
“谁不喜欢？”
“不知道。但我知道，刚才那阵风，是这片林子在吞气。”
江小道咽了口唾沫，抬头望天。原本还能透过树缝看到几颗星子，现在头顶的天空像是被一层灰雾蒙住，连月光都变得浑浊起来。更奇怪的是，四周明明没有风，可那些扭曲的树枝却时不时轻轻抖动一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关节在活动。
“你说……这些树，是不是本来就是人变的？”江小道忍不住问。
“你少编些吓自己的话。”岑晚狐皱眉，“这里是秘境核心，规则和外面不一样。石头能长眼睛，水能说人话，树想跪就跪，关你什么事？”
“可它们为啥要跪？”江小道挠头，“难不成是在等什么人来？”
话音未落，前方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形状竟像是一道符文。江小道眼尖，发现那裂缝边缘光滑如镜，根本不像是自然形成。更诡异的是，他们靠近时，那符文缓缓闭合，如同眼皮合拢。
“这地方会‘看’。”岑晚狐终于变了脸色，“而且它知道我们在。”
江小道二话不说，拉着她闪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两人背靠石壁，屏息凝神。过了片刻，四周恢复死寂，连那层灰膜都不再起伏。
“现在怎么办？”江小道传音，“总不能在这儿耗到天亮吧？”
“往东北。”岑晚狐闭眼感应片刻，“那边有东西在吐纳，节奏很稳，像是阵法核心在呼吸。月石最后的封印地，应该就在那儿。”
江小道点点头，正要起身，忽然感觉腰间酒葫芦微微发烫。他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靠紧岩壁，心中默念：“今日签到。”
【叮！签到成功，获得“精神安抚丹”一枚】
掌心一热，一颗乳白色的小药丸浮现。他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奖励……太普通了。以往在破庙土坑都能捞到逆天宝物，如今到了这种诡异地方，反倒只给一颗最基础的安神药？
他悄悄把丹药收进袖中，没吭声。
岑晚狐察觉他的动作，瞥了一眼：“签到了？”
“嗯。”江小道苦笑，“就拿了颗糖豆，估计含着能不尿裤子。”
“少贫。”岑晚狐瞪他一眼，“这地方不对劲。我的血脉感应越来越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
她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金属刮过石面，又像是指甲在慢慢抠挖岩层。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某种规律，听得人头皮发麻。
江小道竖起耳朵，越听越觉得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像在敲摩斯密码？”
“不是密码。”岑晚狐脸色发白，“是心跳。”
“啥？”
“我没骗你。”她死死盯着前方灰雾，“那声音的频率，和活物的心跳一模一样。只是……太大了。每一下，间隔七八息，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地下沉睡。”
江小道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嘴里发干。他下意识摸了摸酒葫芦，心想这时候要是能灌一口也好，可又怕发出声响。
两人继续贴着岩壁挪动，绕过一片完全由扭曲树干组成的“林门”，眼前豁然开阔。
一座环形高台出现在视野尽头，被浓重的灰雾笼罩。台面刻着巨大的阵纹，依稀能看出三个凹槽的轮廓，其中两个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个还嵌着半块残缺的月石。
“那就是最终封印地。”岑晚狐低声道，“但我们来晚了。有人先动过阵法。”
江小道眯眼细看，发现阵台边缘有几道焦黑的痕迹，像是剑气劈砍所致。更令人心惊的是，高台四周散落着几块布片，颜色残旧，隐约能看出是天剑宗的制式服饰。
“不是我们干的。”他喃喃，“也不是刚才那批人。这些布……至少烂了半个月。”
“说明早就有人进来过。”岑晚狐声音发紧，“而且没能活着出去。”
江小道没接话。他盯着那座高台，总觉得那灰雾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不是恶意，也不是善意，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就像屠夫看着案板上的肉。
他靠在巨石后坐下，悄悄把精神安抚丹含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气息顺喉而下，可脑仁还是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细针在轻轻扎刺。
“你有没有觉得……”他忽然开口，“咱们从进秘境开始，所有事都太顺了？”
岑晚狐转头看他。
“两次捡漏，两次截胡，连签到都一路爆装备。”江小道咧了咧嘴，笑得不太自然，“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有人在放我们进来。”
岑晚狐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也这么想。但这地方的规则，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除非……”
“除非它本来就想让人进来。”江小道接上她的话，“等集齐月石，好完成某件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下去。
岑晚狐缓缓站起身，银铃塞进袖中，手指悄然掐住一道狐火印记。她目光锁定高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接下来不是偷东西的时候了。”
江小道点点头，也跟着起身。他没再开玩笑，也没再摸酒葫芦，只是静静站在她身侧，望着那片灰雾中的祭坛。
风依旧没有。
可他们的衣角，却同时轻轻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