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玄霄从背上跃下,荒笛便调转庞大的身躯,准备离去。临行前,它又回过头,低沉的嘶吼声里满是关切:
“此去海边危机四伏,你务必小心为妙。”
玄霄点了点头,沉声道:
“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纵身向那片浅水区走去,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
望着眼前翻涌不息的浪花,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焦灼——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破解前路的阻碍,更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海瑟音。
从前海瑟音伴在身边时,他总未曾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朵无牵无挂的浪花,永远会在那里,从不会为谁停留。
可如今,望着眼前这片浩渺汹涌的碧波,他却止不住地心慌——怕她就此消融在这无尽的浪花里,怕自己拼尽全力,也再无法将她寻回。
翻涌的潮水,湍急的海浪,以及空气中湿润的气息,乌黑的天空,证明着暴风的来临。他看着这沙滩和废弃的礁石,只感到一波荒芜和压抑。
嶙峋的礁石上布满苔藓,被海浪冲刷得失去了棱角;沙滩上散落着破碎的船板与贝壳,连半只飞鸟的踪迹都无,唯有呼啸的风卷着沙粒,拍在脸上生疼。
望着那愈发汹涌的潮水,玄霄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心底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忐忑。
深海恐惧症带来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可一想到海瑟音可能身陷险境,那份恐惧又立刻被更强烈的执念压了下去——哪怕要直面心底最深的畏惧,他也必须踏进这片深海。
就在这时,三个身形扭曲的生物从翻涌的黑色潮水中骤然窜出。玄霄瞳孔一缩,只见三道尖锐的音波裹挟着浑浊浪水,瞬间凝聚成一堵厚重的音浪墙,携着轰然巨响向他猛撞过来。
玄霄没有丝毫犹豫,心念一动间,大剑「终暮」便裹挟着凛冽气息在手中凝聚成形。他猛地将剑身砸向身前,深深插入沙地里,剑身上迸发的微光撑起一道无形屏障,稳稳挡下了这波攻击。
还未等三名扭曲生物再次发难,玄霄便反手攥紧剑柄,猛地将「终暮」从沙地中拔起。他足尖一点向前跃起,身形在空中旋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大剑带着破风之声横扫而过,只听三声闷响,三名敌人便被这旋转一击尽数劈落,重重砸在沙滩上没了声息。
玄霄刚要收剑入鞘,余光瞥见那三名敌人的尸体竟诡异地鼓胀起来,皮肤下似有东西在翻涌蠕动。
他心下一惊,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多年闯荡积攒下的战斗本能驱使他不假思索,猛地将「终暮」重新竖起,剑身稳稳横在身前。
刹那间,三声巨响接连炸开,浓烈的黑色雾气裹挟着血肉碎块与爆炸冲击力汹涌袭来 ,尽数撞在他用大剑撑起的防御之上,强大的冲击让他双脚陷入沙地半寸有余。
玄霄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困惑,他盯着眼前扭曲的尸体,心中暗自思忖:“这些黑潮造物为何如此眼熟?可我分明没有见过它们啊。”他握紧手中的大剑「终暮」,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还有其他威胁潜藏在暗处。
他忽然身形一滞,猛地抬头望向风雨欲来的天际。豆大的雨点已哗哗砸落,黑色潮水在狂风里翻涌得愈发狂暴,可就在这风雨交加的嘈杂声中,一丝清越婉转的琴音,竟若有若无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那旋律,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那琴音悲戚中藏着宁和,婉转间裹着怅惘,似在低声啜泣又似倾诉心曲,悲戚与微喜交织缠绕,像空中缥缈的烟霭般无休无止,又像那轮明月般,盈亏交替间尽是悲欢离合的滋味。
玄霄的目光牢牢锁在水面上,深吸一口气后,毅然迈步向水边走去。
随着距离缩短,他周身渐渐散出刺骨的寒气,连周遭的雨丝都凝结成细小的冰粒。
当脚尖第一次踏入水中时,翻涌的浑浊潮水瞬间被冻结成一层薄冰,他踩着这冰面,一步步向着深海的方向坚定前行,所过之处,那片浑浊的黑潮皆化作延伸的冰路。
他每跨出一步,脚下的冰层便向四周迅速蔓延开来。
那晶莹剔透的冰面下,浑浊的潮水被瞬间定格,更有细碎的光影在晶体中若隐若现——是海瑟音曾笑着递来的贝壳,是两人曾并肩看过的落日,那些被忽略的过往碎片,竟都凝在了这冰冷的冰层里。
然而,玄霄的脚步刚迈过,身后的冰层便支撑不住,“咔嚓”几声碎裂开来,连同那些凝结的过往影子,一同被浑浊的浪涛卷噬吞没。
他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目光死死盯着深海方向,对身后消散的回忆没有半分留恋——此刻,只有找到海瑟音才是唯一的执念。
玄霄的脚步越迈越快,最后索性俯身向前狂奔起来。前脚刚一踏进水域,冰凉的浑浊潮水还未完全包裹住脚踝,便瞬间被他周身的寒气冻成坚实的冰面。
后脚紧接着落地,借着冰面的支撑再度发力,整个人如一道蓝色残影,在不断延伸的冰路上向着深海疾驰而去。
琴音愈发清晰起来,渐渐从单薄的呜咽,汇聚成盛大恢弘的交响。只是那旋律深处,依旧刻着挥之不去的悲戚纹路,像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缠绕在每一个音符里。
玄霄在茫茫无际的冰面上奋力狂奔,四周除了脚下不断延伸又迅速碎裂的冰层,便是翻涌的浪潮——浑浊的浪涛里掺着缕缕墨色的黑潮,在风雨中翻滚交织,连半点可供落脚的陆地都没有。
他的心像被浪潮攥紧,深海恐惧症带来的忐忑与恐惧阵阵翻涌,可一想到那愈发清晰的琴音背后是海瑟音,不甘与急切又瞬间压过了惧意,驱使着他不敢有片刻停歇。
一股巨浪突然从侧面袭来,狠狠将他拍在水里。玄霄呛了几口混着黑潮的海水,勉强在翻滚的浪涛中稳住身形,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和湿发,急切地四处张望。
忽然,他的目光锁定了远处海面——那里竟浮着一小片陆地,礁石嶙峋,还立着几座矮山。而山壁的斜坡之上,一道人影正孤零零地立在高处,向着深海的方向眺望。
玄霄心头骤然一喜,脚下发力向着那片陆地狂奔,同时扯着嗓子一遍遍呼喊“海瑟音”。
可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呼啸的狂风、翻涌的浪涛和倾盆的暴雨狠狠吞没,细碎得像投入深海的石子,连半分回响都没有。
琴音愈发震耳,如万千弦丝在狂风中震颤,将整个海面都裹进了那悲戚的旋律里。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婉转的声线顺着风浪飘来,与琴音交织缠绕——那是海瑟音的歌声。
没有海妖歌声惯有的魅惑甜腻,只有化不开的苍凉。
每一个音符都像浸过深海的寒气,又裹着撕心裂肺的怅惘,时而低回如退潮时的呜咽,贴着浪尖轻轻颤抖。
时而陡然拔高,像被狂风扯断的丝线,带着一丝绝望的尖锐。
歌词模糊不清,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其中的痛苦与思念,仿佛在诉说着被遗忘的过往,又像在哀悼即将逝去的一切。
那歌声混在翻涌的浪涛、噼啪的雨点击碎声里,却格外清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刮着玄霄的心脏。
巨浪拍落的瞬间,玄霄险些被浑浊的浪涛吞没。
那股无形的岁月之力正顺着冰层的缝隙不断渗透,他周身凝结的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连呼出的白气都微弱了几分。
长时间踏在漂浮的薄冰上,脱离大地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胃里更是翻江倒海,酸涩的胆汁直往喉咙涌,可他咬着牙攥紧剑柄,视线死死锁着那道崖上的人影,半步也不肯停。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海瑟音”三个字从喉咙里吼了出来。
这声呼喊穿透风雨,裹着浪沫,竟真的飘向了那片陆地。
崖顶歌唱的身影猛地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紫黑的长发被雨水打湿,发梢那抹品红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醒目,随着狂风与浪涛的节奏,凌乱又无力地飘扬着。
她身姿曼妙又带着几分冷冽。头上独特的装饰,在雷光偶尔的闪映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她的眼眸,似藏着深海的幽蓝,此刻望向玄霄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平静海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隔着滔天浪雨与遥遥距离,玄霄依稀瞧见海瑟音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是回应,心头刚涌起一丝喜悦的涟漪。
下一秒,一股更猛的浪头拍来,他踉跄着几乎要被卷走。好不容易在浮冰上重新站稳,眼角余光却瞥见——薄冰之下,几缕漆黑的影子正像水蛇般,悄无声息地穿梭游动,冰面甚至被它们撞得泛起细碎的裂痕,透着股不祥的寒意。
海瑟音立在崖沿,狂风卷着雨丝扑在她脸上,让她睫毛都微微颤抖。
目光落在缓缓向自己靠近的玄霄身上,他在汹涌浪涛里艰难跋涉,身影渺小又执着。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再发出歌声,只是定定望着,脚下像生了根,既没有迎上去的动作,也没有后退躲开。
唯有那身缀着海蓝与银白的衣袍,在风雨里猎猎作响,似也在为这跨越山海的靠近,无声犹豫着。
隔了良久,海瑟音才终于抬起脚,向前试探着迈了一步。
可就在这时,玄霄突然回臂对着她的方向,张着嘴不知在嘶吼些什么——话音未落,一阵巨浪轰然拍落,冰面“咔嚓”一声彻底炸碎,那些潜藏在水下的黑影猛地撞开残冰,玄霄惊呼都来不及,便直直坠入了混着黑潮的冰冷潮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