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温乐瑜就被院外的“砰砰”声吵醒。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顾长风已经不在炕上,粗布衬衫的领口还搭在床头,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醒了?”顾长风推门进来,额角带着薄汗,手里拎着把斧头,“我劈点柴,灶房的引火柴不多了。”他把斧头靠在门后,走过来替她掖了掖被角,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脸颊,“再睡会儿,早饭好了叫你。”
温乐瑜摇摇头,抓着他的袖子小声说:“我跟你一起。”她套上顾长风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褂,袖口卷了三圈才露出手,跟着他往柴房走时,正好撞见隔壁院里的沈蔓蔓正把顾二柱按在磨盘上“教训”。
“让你偷懒!让你说我做的窝头硬!”沈蔓蔓的拳头落在顾二柱背上,发出“咚咚”响,顾二柱却嬉皮笑脸地讨饶:“媳妇轻点!这力道,再重点能把我捶出八块腹肌!”
温乐瑜看得咋舌,沈蔓蔓瞥见她,突然松手笑了:“弟妹起来啦?快来评评理,这混球说我蒸的窝头能硌掉牙!”她转身从灶房端出个瓷盆,里面的窝头黄澄澄的,“你尝尝,我放了玉米面和黄豆面,甜丝丝的。”
温乐瑜咬了一小口,确实带着淡淡的豆香,刚要夸,就听顾二柱喊:“大嫂你可别包庇她!昨天她把铁锹当扁担挑,差点把我家水缸砸了!”
“那不是着急给菜地浇水吗?”沈蔓蔓瞪回去,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弟妹,今天公社有集市,咱去换点红糖呗?你身子弱,得补补。”
顾长风不知何时站在柴房门口,手里抱着捆干柴,闻言沉声道:“我去吧,你俩在家。”
“不行!”沈蔓蔓立刻摆手,“你那闷葫芦性子,跟小贩讲价能被坑一半!还是我带弟妹去,顺便给她扯块花布——上次供销社的碎花布你不喜欢,集市上肯定有更好的。”
温乐瑜看着沈蔓蔓眼里的光,又看了看顾长风紧绷的嘴角,突然鼓起勇气说:“我想去。”她抓着顾长风的衣角轻轻晃了晃,“我想跟蔓蔓姐学讲价。”
顾长风的耳根悄悄红了,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塞给她:“里面有五块钱和布票,别听蔓蔓瞎买。”他顿了顿,又补充,“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说你男人是顾长风,在部队立过三等功。”
沈蔓蔓“噗嗤”笑了:“大哥你这护犊子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弟妹是瓷娃娃呢!”
集市上果然热闹,沈蔓蔓拉着温乐瑜在摊位间穿梭,看见卖红糖的摊子就亮开嗓子:“王大爷,你这红糖掺了沙子吧?上次买的就有土疙瘩!”王大爷立刻摆手:“姑娘别瞎说!给你算便宜点,八毛一斤!”沈蔓蔓却掏出自带的小秤:“称两斤,多一钱我都要你赔!”
温乐瑜看得目瞪口呆,沈蔓蔓撞了撞她的胳膊:“学着点,对付这些老滑头,就得硬气。”转身又指着个卖布的摊子,“你看那匹粉蓝底的,上面绣着小莲花,是不是比供销社的好看?”
温乐瑜刚点头,就见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挤过来,伸手就要抓那匹布:“这布我要了!”沈蔓蔓一把按住布:“我们先看上的!”女人斜着眼瞥她:“知道我是谁吗?公社书记的小姨子!”
沈蔓蔓冷笑一声,突然抬手拍向旁边的木桩,“咔”一声,拇指粗的木桩竟被她拍裂了缝。“书记小姨子很了不起?”她活动着手腕,指节发出脆响,“这布,今天我们要定了。”
女人吓得脸都白了,撂下句“神经病”就跑了。沈蔓蔓拿起布往温乐瑜身上比了比,得意地挑眉:“看见没?对付横的,就得比她更横。”
温乐瑜摸着布上柔软的莲花绣纹,突然想起顾长风说的“谁敢欺负你,报我的名字”,忍不住笑了。原来她的“后盾”,和蔓蔓姐的“拳头”,都是这艰苦日子里,最踏实的依靠。
回去的路上,沈蔓蔓拎着红糖,温乐瑜抱着花布,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沈蔓蔓突然说:“其实我以前也怕跟人吵架,是我爸教我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挠了挠头,“不过跟你一起,好像不用那么横也挺安心的。”
温乐瑜把布往她怀里塞了塞,轻声说:“以后,我也学着横一点,咱俩一起。”
远远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下,顾长风和顾二柱正等着,顾长风手里还牵着头老黄牛,看见温乐瑜,他眼睛亮了亮,快步迎上来接过她怀里的布,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烫似的缩了缩,却把布抱得很紧。
“买这么多?”他低声问,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给你做件新褂子!”温乐瑜仰头看他,夕阳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或许是老天最温柔的安排——
她的稳重糙汉,护她周全;她的张扬闺蜜,陪她“撒野”。往后的日子,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应对糟心事,好像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顾二柱凑过来,指着沈蔓蔓手里的红糖:“有我的份不?”被沈蔓蔓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想啥呢!这是给弟妹补身子的!”
老黄牛“哞”地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这热闹又温暖的傍晚。温乐瑜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弯起嘴角,心里悄悄说了句:
“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