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阴风毫无征兆地吹过，卷得灵堂内的白幡哗啦啦作响，像是无数只鬼手在挣扎。
楚晚晴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那两盏早已燃尽熄灭的长明灯，此刻竟“腾”地一下，重新亮起。
火光不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两簇幽绿色的青焰！
火焰无声跳动，散发着一股森然寒意，将整个灵堂映成一片诡异的青绿，连她身上素白的丧服，都泛着一层死气沉沉的荧光。
楚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火焰……这颜色……
像，太像了！
就像地宫崩塌前，林清瑶那双燃烧着复仇之火的眼睛！
一股彻骨的寒意，猛地从她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不可能……
她亲眼看着地宫塌陷，那两个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幻觉，一定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她死死掐住掌心，尖锐的指甲刺破皮肉带来的刺痛，让她稍稍镇定下来。
“装神弄鬼！”她声音发紧，厉声喝道，“来人！把这灯给本宫灭了！”
然而，守在门口的几个亲信太监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个个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像筛糠，惊恐地指着那两簇青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晚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那幽绿的火焰之中，竟然缓缓浮现出一张苍老、痛苦、布满血污的脸！
那张脸她到死都忘不了！
是她的师父，前代南疆圣女，也是药宗曾经的掌门！
老东西临死前，就是这副模样，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地瞪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咒骂。
“师……师父？”
楚晚晴的牙齿开始打颤，那份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怎么会？
这老不死的早就被她炼成了蛊尸，神魂俱灭，怎么可能还会出现！
“是你……是你回来了……”她像是疯了一样，指着火焰中的那张脸，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梁上，林清瑶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猫，将身形完美地隐匿于雕梁画栋的阴影中。
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缓到极致，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那个已然陷入癫狂的女人。
她袖中的指尖轻轻一弹，一缕比尘埃还细微的、无色无味的粉末，便借着灵堂内那股回旋的阴风，悄无声息地飘向了角落里那个燃着安神香的铜炉。
忆蛊散。
这东西本身无毒，却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让中招者在极度惊骇时，幻见到自己最愧疚、最畏惧的人或事。
而那两簇青焰，也并非鬼火。
引子，是楚晚晴亲手炼制的噬心蛊残骸。
燃料，是林清瑶以药王血脉催生的返魂香。
一旦点燃，便能唤醒蛊虫被炼化时，吞噬掉的最后一缕残魂记忆。
楚晚晴当年弑师，用的就是噬心蛊。
如今，她便要亲眼看着自己种下的因，结出怎样的恶果。
用你的恐惧，来审判你的罪。
林清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楚晚晴心神失守之际，灵堂外的暗廊里，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沈渊如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静立于廊柱之后。
他身上那件从冷宫顺来的太监服虽然不合身，却让他完美地隐匿了所有帝王气息。
他的一只手，稳稳地扣着一名楚党心腹的脖子。
另一只手中，那柄薄如蝉翼的玄铁匕首，冰冷的刃锋正紧紧贴着对方的颈动脉。
那名死士全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上的刀锋只要轻轻一送，自己的脑袋立刻就会搬家。
最让他肝胆俱裂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俯瞰众生的神只，又像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只被看上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
“去告诉他们，”沈渊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字钉进那死士的耳朵里，“陛下未死，只是……在等叛贼自曝其罪。”
那死士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他想点头，却发现自己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沈渊松开手，像拍掉一片灰尘般，在那死士的肩膀上轻轻一拍。
那死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暗廊，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灯火通明、正因灵堂异象而人心惶惶的议政偏殿。
“报——！报！”
他凄厉的喊声如同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开。
“陛下……陛下他……他没有死！”
满堂文武瞬间哗然！
“他只是在等！在等所有叛贼自己跳出来！”
这消息像一颗炸弹，让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瞬间变了脸色。
而那些楚晚晴的死忠党羽，则是个个面如死灰。
消息很快传到了灵堂。
“不可能！”
楚晚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彻底失态，“地宫塌了！他们早就尸骨无存了！这是谣言！是沈昭那个武夫在动摇人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那两簇越烧越旺的青焰，色厉内荏地嘶吼：“还愣着干什么！泼水！快给本宫用水泼灭它！”
几个被吓破了胆的太监如梦初醒，慌忙从殿外提来几桶井水，不顾一切地朝着长明灯泼了过去。
“哗啦——！”
水与火相遇，却没有发出预想中的“滋滋”声。
那幽绿的青焰，在接触到井水的瞬间，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是被浇了油一般，“腾”地一下暴涨三尺！
更诡异的是，那些水一碰到火焰，立刻就化作了一股股浓重的、带着甜腥味的白色毒雾，迅速在灵堂内弥漫开来。
“啊——！”
首当其冲的那几个太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口鼻中涌出大量黑色的血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发黑，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化作了几滩脓水。
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殿外那些原本还想冲进来一探究竟的护卫和宫人，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再没人敢靠近灵堂半步。
这水里……有剧毒！
楚晚晴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她猛地看向殿外那口水井的方向，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念头，疯狂地在脑中滋长。
林清瑶。
是林清瑶！
她不仅没死，还提前在宫里的井水里下了毒！
她算准了自己会让人泼水灭火！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杀局！
从头到尾，自己都被那个小贱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噗——”
心神激荡之下，楚晚晴再也压不住翻涌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将胸前的白衣染得点点梅红。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如雪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房梁之上，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娘，吓着了？”
林清瑶缓缓落地，白衣虽染了些许尘埃，却丝毫不损其风华。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双眸子亮如寒星，直直地刺入楚晚晴的内心深处。
“你……你果然没死！”楚晚晴死死地瞪着她，眼中的震惊、恐惧、怨毒交织在一起，让她那张原本还算美艳的脸变得无比扭曲。
林清瑶仿佛没看到她吃人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空寂的灵堂。
“娘，你说，我若把当年你弑师夺位时用的‘三更断魂蛊’完整配方，公之于众，南疆巫族那些长老们，可还会认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圣女？”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楚晚晴的天灵盖上。
她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三更断魂蛊的配方，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能坐稳圣女之位的根基！
林清瑶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啪——！”
巨大的惊骇让她失了力气，手中那柄象征身份的玉如意，脱手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就在她心神俱溃，防线彻底崩塌的瞬间——
“护驾！陛下回宫——！”
殿外，沈昭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无尽的惊喜与狂热，响彻了整个皇宫的夜空！
楚晚晴猛地回头，那张血色尽褪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
他……他真的回来了？
可她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明黄的仪仗和如林的甲士。
空荡荡的汉白玉长阶上，只有漫天纷飞的纸钱，在阴冷的夜风中打着旋，凄凉，又诡异。
一个人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