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来得比往常更深沉,也更温柔。
窗外,细碎的雪花正无声地飘落,像亿万只洁白的飞蛾,扑向这座庄严的城市。
不多时,整个世界便被一层柔软的白毯所覆盖。
屋檐上,树梢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将平日里的喧嚣与棱角都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顾家大院里,却是一片与外界静谧截然不同的火热景象。
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挂起,在风雪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将庭院映得一片通红。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是肉香、面香和各种调味料混合的味道,是独属于新年的,最令人安心的味道。
肖芷涵正挺着愈发沉重的肚子,安稳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的身上盖着一张柔软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看着屋子里忙碌的众人。
婆婆张桂芬是当之无愧的总指挥。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梭,嗓门洪亮,精神头十足。
“言默,你去把那副对联贴上,贴正一点!”
“方晴啊,你看着锅里的汤,别让它溢出来了!”
“盼盼,过来帮我把这饺子馅儿再和一和,多放点香油!”
大哥顾言默听了指挥,拿着春联和浆糊,乐呵呵地跑去门口忙活。
大嫂方晴则温柔地笑着,走进厨房,接替了婆婆的工作。
顾盼也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在张桂芬身边飞来飞去,一会儿递盘子,一会儿拿筷子,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个曾经拘谨沉默的女孩,如今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大家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欢快的歌舞声和相声演员逗趣的包袱,为这个家增添了更多的年味。
肖芷涵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离年夜饭的时间越来越近。
她的心里,既有对这团圆时刻的满足,也有些失落和牵挂。
顾言洲又不在家。
几天前,他接到一个紧急任务,连夜就归队了。
电话里,顾言洲的声音充满了歉意,说尽量赶在零点钟声敲响前回来。
可肖芷涵知道,军令如山,所谓的尽量,更多的是一种安慰。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肚子里小生命时不时的胎动,嘴角不自觉地又弯了起来。
“宝宝,爸爸在保卫国家呢,我们不能怪他,要为他感到骄傲,对不对?”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孩子说。
“芷涵,来,尝尝妈刚出锅的炸丸子,小心烫!”
张桂芬端着一盘金灿灿的丸子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妈,你别忙了,快歇会儿吧。”肖芷涵心疼地说。
“不忙,一点都不忙!过年嘛,就图个热闹!”张桂芬笑得合不拢嘴。
她看着肖芷涵的肚子,充满了期待和慈爱。
“就是可惜了言洲,又没赶上。等我大孙子出来,非得让他好好补偿你们娘俩不可!”张桂芬又开始念叨。
肖芷涵笑着安慰道:“妈,他有他的职责,我们都理解。”
“理解是理解,可这心里头啊,就是不得劲。”张桂芬叹了口气,随即又拍了拍手,恢复了高昂的斗志,“不说他了,不等他了!我们开饭!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的大孙子!”
“开饭咯!”顾盼欢呼一声。
丰盛的年夜饭被一道道地端上桌。
红烧鱼、酱肘子、四喜丸子、全家福,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顾言默开了瓶好酒,给每个人都倒上。
连肖芷涵和方晴面前,也放了一杯用温水兑开的果汁。
“来,咱们一家人,为了这个团圆年,干杯!”顾爷爷虽然没来,但顾言默俨然有了长兄的风范,举起杯子说道。
“干杯!”
一家人笑着碰杯,气氛温馨而热烈。
大家吃着菜,聊着天,分享着一年来的收获和趣事。
方晴说起自己最近采访到的一个新闻,顾盼则兴奋地讲述着大学里的见闻。
张桂芬不停地给肖芷涵夹菜,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芷涵,多吃点,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
“妈,够了够了,再夹我就吃不下了。”肖芷涵幸福地抗议着。
就在这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叮咚,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热闹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咦?这个点了,谁会来啊?”张桂芬有些疑惑。
“估计是隔壁的李大妈,又来送她自己做的八宝饭了。”顾言默笑着说。
“我去开门。”顾盼最是积极,放下筷子就跑了过去。
肖芷涵的心,却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心里涌起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的期待。
门开了。
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气涌了进来。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和帽檐上还落着未化的雪花,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他的脸被风雪吹得有些发红,眼神里却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和化不开的温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的一大束鲜花。
那是娇艳的红玫瑰,在这个万物凋零的寒冬腊月里,开得如此热烈。
整个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锅里沸腾的汤气,窗外飘落的雪花,都成了无声的背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如同从天而降的男人身上。
“言洲!”
还是张桂芬最先反应过来,她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叫。
“哥!”顾盼也惊喜地喊了出来。
顾言洲看着屋里一张张错愕又惊喜的脸,咧开嘴笑了。
他迈开长腿,走了进来,将怀里的玫瑰花,轻轻地递到了早已泪眼朦胧的肖芷涵面前。
“媳妇,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比任何动听的言语,都更能拨动人的心弦。
肖芷涵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束花。
花瓣上还带着冰凉的雪意,可她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温暖的礼物。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喜悦的、幸福的泪。
顾言洲放下手里的行李,蹲下身,轻轻地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伸出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宝宝,爸爸回来了。”他轻声说,仿佛在对一个期待已久的世界,宣告自己的回归。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的到来,有力地踢了一下。
顾言洲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幸福得无以复加的笑容。
“他动了!芷涵,他动了!”他激动得像个孩子。
肖芷涵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快!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外面多冷啊!”张桂芬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上前拉着儿子的胳膊。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看把你媳妇给惊的!”
“就是,还搞这么浪漫,我们可都看着呢!”方晴也笑着打趣道。
顾言默走上前,给了弟弟一个结实的拥抱,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回来就好。”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简单的四个字。
一场原本就温馨热闹的年夜饭,因为顾言洲的意外回归,彻底沸腾了。
张桂芬立刻又钻进厨房,嘴里念叨着要给儿子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顾言默则重新拿出一个杯子,给弟弟倒上了满满一杯酒。
肖芷涵抱着那束玫瑰,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幅热闹幸福的画面,觉得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牵挂,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圆满的回响。
她知道,这个除夕夜,是她一生中,最难忘、也最幸福的夜晚。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屋内的灯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