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郊的晨光刚漫过营房的矮墙,王锐就抱着账本冲进了师部,脸上满是急色。账本摊在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透着刺眼的紧张——全师三千二百人,现存糙米一千二百斤,杂面三百斤,按每人每天六两的最低标准算,撑不过三天。
“副师长,真撑不住了!”王锐的声音带着颤,“今早炊事班熬粥,稀得能照见人影,有个新兵喝了三碗还喊饿,俺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陈砚刚洗漱完,毛巾还搭在肩上,闻言赶紧凑到账本前,指尖划过“剩余粮食”那栏,眉头拧成了疙瘩。上一章刚规划完扩军、整训,没承想粮荒来得这么快——之前从商会借的粮,大多给了新兵和伤员,加上这几天训练强度大,粮食消耗比预想中快得多。
吴剑平拄着拐杖从里间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重重叹了口气:“合肥周边的粮道早被日军炸断了,军委会那边催了三次,只说‘暂缓拨付’,没个准信。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合肥城里的商会了。”他看向陈砚,眼神里满是信任,“之前你去商会借过药,跟会长张万堂还算熟,这事就交给你,务必想办法借些粮回来。”
陈砚点点头,心里却没底。张万堂是合肥商会的老会长,为人谨慎,上次借药时就反复确认“是否能还”,这次粮食更金贵,怕是没那么容易。他让王锐准备了些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小玩意儿——两支钢笔、一个铜制烟盒,算是见面礼,随后带着两个警卫兵往城里赶。
合肥城里比城郊更显萧条,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大多挎着空篮子,粮店门口排着长队,门板上贴着“今日售罄”的字条。商会在城中心的老宅院,门口挂着“合肥商务总会”的木牌,门房见是陈砚,赶紧往里通报。
张万堂正坐在账房里翻账本,见陈砚进来,赶紧起身让座,却没像上次那样热情,搓着手说:“陈长官,稀客啊。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商会里也不宽裕,您是……”
陈砚把带来的小玩意儿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张会长,今天来,是想跟商会借些粮食。121师现在粮荒,三千多弟兄快断炊了。”
张万堂的笑容瞬间淡了,拿起账本翻了两页,语气为难:“陈长官,不是我不借,实在是没粮可借啊。你看,这是上个月的账,城里十家粮商,有八家被日军抢了,剩下两家也只敢按定量卖,商会库里也就剩五千斤粮,要供着城里两百多商户的家眷,哪还有余粮借给部队?”
陈砚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指着窗外的街道:“张会长,我知道商会难,但您想想,要是121师守不住合肥,日军进来了,商户的家眷能安稳?粮店还能开门?上次日军袭扰合肥,是我们打退的,这次要是我们断了粮,没力气打仗,合肥城破,商会的生意怕是彻底做不成了。”
张万堂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却把账本合上了——陈砚的话戳中了他的顾虑,只是商人重利,仍担心借出去的粮收不回。“陈长官,不是我不信你们,只是这粮食借出去,要是……要是部队转移了,或是……我找谁要去?”
“张会长放心,我陈砚以黔军的名义担保。”陈砚往前坐了坐,语气诚恳,“我们跟贵州商会有约定,这次借的粮,后续由贵州商会从香港调粮还;就算贵州商会那边有延误,等我们收复了南京、芜湖,粮道通了,121师第一个还您的粮。再说,我们守合肥,也是在守您和商户们的家,这份情,比粮食金贵。”
他又想起上一章战后反思时提到的“军民共生”,接着说:“您看,上次我们借您的草药,后来不也用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布匹还了?我们黔军从不欠人情,更不会欠老百姓的粮。现在是难,但只要我们一起扛,总能熬过去。等抗战胜利了,合肥安稳了,您的生意只会比现在好十倍。”
张万堂沉默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粮囤边,拍了拍囤壁:“罢了罢了,陈长官,我信您一次。商会库里还有三千斤糙米,先借给你们,要是后续真还不上……就当我为抗战出份力。”
陈砚心里一松,赶紧起身道谢:“张会长,您放心,这笔粮,我们一定还!等下次有机会,我让贵州商会的周世昌先生亲自来谢您。”
当天下午,商会的粮车就往营房赶,三辆马车,装着三千斤糙米,还有两百斤杂面。王锐带着后勤兵在营门口接应,士兵们看到粮车,都围了过来,眼里满是欢喜,之前的蔫劲一扫而空。
吴剑平拄着拐杖去看粮食,笑着对陈砚说:“还是你有办法。有了这笔粮,能撑半个月,足够我们等贵州那边的粮运过来了。”
陈砚看着士兵们帮着卸粮,有的还偷偷抓了把糙米闻了闻,心里踏实了不少。粮荒暂时解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后续还得靠扩军、整训、找装备,才能真正让121师站起来。他对身边的王锐说:“你安排一下,今晚让炊事班多蒸些窝头,给弟兄们补补,明天继续训练,不能因为粮荒耽误了正事。”
王锐笑着应了,转身去安排。夕阳落在粮车上,金灿灿的,像给士兵们的希望镀上了一层光。合肥的休整还在继续,危机虽解,但陈砚知道,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徐州会战的号角已经隐约可闻,他们必须尽快练好兵、攒足劲,才能在接下来的战场上,为黔军挣回更多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