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师部的营房里,烟味混着油墨味飘在空气里。陈砚把淞沪、南京的战报摊在桌上,红笔圈出的伤亡数字和阵地丢失记录格外刺眼。吴剑平坐在主位,拐杖靠在桌腿边,赵老栓、李金柱、周明轩这些军官围着桌子,个个脸上带着凝重——这是陈砚升任副师长后,第一次主持全师战后反思会,没人敢怠慢。
“先说说淞沪。”陈砚拿起淞沪的战报,声音沉得很,“咱们3团在蕴藻浜守了七天,用分散战术打退日军三次进攻,可最后还是丢了阵地,为啥?”他指着战报上的装备统计,“全团三百支汉阳造,半数卡壳,重机枪就两挺,子弹每人平均不到四十发。日军呢?九二式重机枪、掷弹筒,还有坦克,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拼?”
赵老栓吧嗒了口旱烟,粗着嗓子接话:“陈副师长说得对!淞沪那会儿,俺们拿着老套筒,跟鬼子的三八大盖对射,射程差一大截,只能靠命往上冲。要不是您教的分散战术,俺们早拼光了。”
“南京更别说了。”周明轩推了推眼镜,指着南京突围的路线图,“咱们跟102师、103师通讯断了三次,鬼子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才知道友军撤了。通讯跟不上,再好的战术也没用。”
陈砚点点头,把笔往桌上一放:“这就是咱们的问题——第一,装备差得太远,人家是机械化,咱们还是草鞋加老套筒;第二,部队协同不行,友军之间没配合,通讯还老掉链子;第三,兵员补充跟不上,打一个少一个,没后备力量。”
吴剑平咳嗽了两声,接过话:“陈砚说得透彻。咱们黔军在贵州时就穷,装备靠中央拨,还总被克扣。这次南京突围,121师从一万二拼到三千,要是有足够的装备和兵员,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那咱们不能坐等着!”石勇急了,手按在腰间的苗刀上,“俺们可以自己找装备!之前在六安,俺们就从鬼子手里缴了三挺重机枪,多打几次伏击,总能攒点家伙!”
“石勇说得对,但光靠缴获不够。”陈砚摇摇头,心里早有了想法,“我跟周世昌联系过,他说贵州商会能帮咱们弄些汉阳造和子弹,就是得自己去运,路上可能遇鬼子;另外,合肥周边有不少逃难的青年,愿意参军,咱们可以招募,教他们战术,补充兵员。”
王锐立刻接话:“运物资的事交给俺!俺带后勤兵走小路,避开鬼子的巡逻队,保证把装备带回来。招募青年的话,俺可以去周边村镇贴告示,就说跟着黔军杀鬼子,有饭吃,有枪拿!”
“还有通讯和侦察。”周明轩补充,“我想把通讯班扩成通讯连,多弄几台电台,教士兵们用,以后跟友军联系就方便了;石勇哥的苗族弟兄擅长追踪,不如成立个侦察连,专门探鬼子的动向,提前预警。”
陈砚眼前一亮,这正是他想的现代军事改造方向:“就这么办!通讯连由周明轩负责,侦察连让石勇带,苗族弟兄为主力,再从新兵里挑些机灵的;赵班长、李排长,你们负责训练新兵,重点练山地战和近身格斗,合肥周边多丘陵,这些战术用得上。”
“那装备还差得远呢。”李金柱皱着眉,“就算从贵州弄来一批,全师三千多人,也不够分,重武器更是没着落。”
陈砚没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周世昌的回信:“周世昌说,贵州有侨商愿意捐钱,从香港买捷克式轻机枪,就是得等些日子。咱们先把能弄到手的装备用好,缴获的鬼子武器修一修,老套筒擦干净,先保证每个士兵有枪,再慢慢攒重武器。”
吴剑平看着陈砚有条不紊地安排,心里彻底放了心。之前还担心他年轻,镇不住场子,现在看来,陈砚不仅能打仗,还懂规划,把121师交给他,没错。“我再加一条。”吴剑平说,“跟军委会再发封电报,就说121师在合肥重整,愿意参与徐州会战,请求补充装备。不管能不能成,先试试,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会议开了一下午,最后定了三个方向:一是王锐带队去贵州运装备,周明轩负责招募新兵和扩编通讯连;二是石勇组建侦察连,赵老栓、李金柱训练新兵;三是陈砚亲自联系周世昌和侨商,催办轻机枪的事,同时跟军委会申请补给。
散会后,军官们立刻行动起来。王锐当天就挑了五十个后勤兵,准备第二天出发去贵州;周明轩带着通讯兵,在合肥城郊贴招募告示,没一会儿就围了不少青年,有逃难的学生,有当地的农民,都喊着要参军杀鬼子;石勇则把苗族弟兄聚起来,教他们用望远镜侦察,模拟跟踪日军的路线。
陈砚留在师部,给周世昌写回信,详细说需要的装备数量,又给军委会写申请,字里行间透着恳切,却也没放低姿态——没提“剿共”,只说“愿赴徐州参战,为党国守土”,避开敏感话题。
写完信,天已经黑了。陈砚走到营房外,看到训练场上还亮着火把,赵老栓正带着新兵练刺杀,喊杀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石勇的苗族弟兄在树林里穿梭,像影子一样灵活;周明轩还在给新兵讲通讯知识,手里拿着个简易的电台模型。
吴剑平拄着拐杖走过来,拍了拍陈砚的肩膀:“看,这才像支能打仗的队伍。等装备和兵员到位,咱们就能去徐州,跟鬼子好好拼一场。”
陈砚望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有了底气。从淞沪的狼狈,到南京的突围,再到现在合肥的重整,121师虽然还没恢复巅峰,却已经有了向上的劲。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难走,运装备可能遇鬼子,招募的新兵需要时间练,军委会的补给也未必能批下来,但只要弟兄们一条心,总有办法。
“会的。”陈砚说,目光望向徐州的方向,“咱们会去徐州,会杀回南京,为牺牲的弟兄报仇,为黔军争口气。”
火把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也映在训练场上士兵们的身上,像是一团团跳动的火,在合肥的夜色里,烧得越来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