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太和殿的金砖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裴砚端坐于龙椅之上,虽面容仍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清癯,但脊背挺直,眸光沉静,久违的帝王威仪已然回归。今日,是他伤愈后首次正式临朝。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气氛肃穆。经历连番巨变,朝堂格局已悄然重塑。许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了,或因附逆被诛,或因失察被黜,也多了些因功擢升或经秦绾与内阁甄选提拔的新鲜血液。
裴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臣,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
“北境已平,逆党伏诛,然疮痍未复,百业待兴。前事之鉴,犹在眼前。若吏治不清,则民怨不息;若武备不修,则外患必至;若教化不行,则正道不彰。”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凝,“故,朕决意,自今日起,推行新政,革除积弊,以固国本,以安民心。”
新政!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众臣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有人振奋,有人忧虑,也有人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裴砚随即颁下数道旨意:
一、 整饬吏治。由吏部与都察院牵头,制定新的官员考成法,重实绩,严监察,汰庸劣,擢贤能。尤其强调对州县亲民官的考核,凡有贪酷、怠政、盘剥百姓者,严惩不贷。
二、 重整军备。于北境设立大都护府,总揽边防,由周勃暂代大都护一职,负责整编镇北军残部,招募新军,重修边墙堡垒,推行屯田,以期兵精粮足,固守国门。同时,对京营及各地卫所进行轮训检阅,淘汰老弱,补充械甲。
三、 劝课农桑,抚恤民生。减免北境及受战乱波及州县一年赋税,由户部拨付钱粮,用以招抚流民,恢复生产。鼓励垦荒,兴修水利,并由工部推广改良农具。
四、 振兴文教。下旨广开书局,刊印典籍,由翰林院主持修撰《瑞王实录》,以正视听,告慰忠魂。并令礼部筹划,于明年加开恩科,广纳天下贤才。
旨意一条条颁下,条理清晰,切中时弊。众臣听得心潮起伏,皆知这并非虚言,而是陛下决心励精图治的明确信号。
然而,新政之始,必触旧利。退朝之后,几位阁老及重臣被留至养心殿书房议政。
首辅杨文谦捻着胡须,沉吟道:“陛下新政,高瞻远瞩,老臣钦佩。然……整饬吏治,考成之法虽好,恐触动太多人利益,推行起来,阻力不小。尤其是一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勋贵。”
兵部尚书也面露难色:“北境设立大都护府,权柄过重,虽周将军忠心可嘉,然长此以往,恐又成藩镇之祸。且重整军备,所费钱粮甚巨,国库……恐难支撑。”
裴砚静静听着,并未打断。他知道,这些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他看向一直静坐一旁的秦绾。
秦绾会意,缓声道:“杨阁老所虑极是。故而吏治整顿,当由点及面,先从积弊最深、民怨最大之处入手,树立典型,以儆效尤。至于勋贵……”,她微微一笑,语气却带着锋芒,“陛下与本宫历经生死,方有今日。若有人仍欲固守私利,罔顾国法,便是自绝于朝廷。”
她转而看向兵部尚书:“大都护府之设,乃非常时期之非常举措,旨在快速稳定北境。待边防稳固,军制理顺,自当纳入朝廷常制管辖。至于钱粮,”她取出一份奏报,“娘娘监国期间,已命户部清理亏空,追缴赃款,并裁减宫中用度,开源节流,初步核算,支撑前期军备整顿,应无大碍。”
她言语从容,条分缕析,既回应了担忧,也表明了决心,更展示了前期工作的扎实。几位老臣相视一眼,心中暗叹,皇后娘娘历经磨练,如今已真正具备了母仪天下、辅佐君王的才干与气度。
裴砚颔首,最终定调:“新政之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纵有万难,亦不可废。具体细则,由内阁会同六部详细拟定,报朕御批。若有阻挠新政、阳奉阴违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赦!”
“臣等遵旨!”
众臣退去后,书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裴砚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盛的春光,微微蹙眉:“绾儿,新政之难,不在条文,而在人心。那些盘踞多年的利益网,不会轻易松手。”
秦绾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我知道。但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这江山,是我们用命搏来的,绝不能再让蛀虫将其蚀空。”她顿了顿,低声道,“方才收到密报,已有几位勋贵元老,在私下串联,对考成法与清查田亩之事,颇有微词。”
裴砚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来了。也好,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淤泥。”
新政伊始,励精图治的蓝图已然铺开。
然而,水面之下,暗礁已然初现。
一场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没有硝烟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两百零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