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剑插在岩缝中,陈无涯借力猛然起身,左腿一蹬,整个人跃向更高处的岩台。落地时膝盖微弯,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他没有回头,也知道那七头怪物正一步步逼近。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布料被撕开一大片,皮肉外翻,火辣辣地疼。
他靠在一块倾斜的石碑后,喘息粗重,但眼神不再慌乱。刚才那一记错劲反导,虽未伤敌,却让他察觉到了异样——那些符文烙印确实在传导某种节律,而每当地底搏动传来,怪物瞳孔收缩的时间总慢了半拍,黄光闪烁也不均匀。
“不是它们动作快,”他在心里默念,“是阵法在指挥它们的眼睛。”
念头一起,错练通神系统骤然嗡鸣,像是回应他的判断。体内的真气再次逆转,不再走寻常经脉,而是强行从手少阳三焦经倒灌入足太阳膀胱经,路线扭曲得近乎自毁。可就在这一瞬,他看清了:那七头怪物围拢的步伐,并非完全同步,而是以中央裂缝为源,像波纹一样层层推进。
真正控制它们的,是视觉对节奏的感知。
而眼睛,就是破绽。
第一头怪物已经扑来,从斜上方跃起,利爪撕风。陈无涯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它的轨迹冲出,脚下错步一滑,避过爪锋最盛之处,左手贴着对方前肢鳞甲边缘疾速上移。掌缘削向眼眶,错劲凝聚于指尖,在接触瞬间猛然爆发。
“嗤!”
一声闷响,掌力切入眼球,黏液迸溅。那怪物发出凄厉嘶吼,翻滚倒地,抽搐不止。其余六头齐齐一顿,动作滞了一刹。
就是现在!
他旋身跃开,避开另一头从侧翼扑来的怪物,短剑横扫虚刺其胸腹,逼它后撤半步。紧接着错步再进,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低空掠行,直逼第三头怪物视野死角。右手收剑回防,左手成刀,疾切其右眼。
又是一声裂帛般的惨嚎。
这头怪物踉跄后退,撞到同伴身上,打乱了原本严整的包围圈。陈无涯毫不停歇,接连腾挪,专挑角度刁钻的位置突袭。或以剑柄虚晃诱敌,实则近身戳眼;或借岩壁反弹之力,从高处俯冲直击。每一次出手都极快极准,打完就退,绝不纠缠。
第三只眼被废时,剩下的怪物开始迟疑。它们不再贸然合围,而是低吼着散开,彼此间隔拉大,试图重新建立节奏。可失去了统一的视觉反馈,地底传来的搏动再强,也无法让它们协调如初。
陈无涯站在一块断石上,呼吸急促,额角青筋跳动。经脉已有数处崩裂,错劲运转越来越滞涩,但他知道不能停。剩下的四头虽未全盲,但已有两头眼部红肿溃烂,行动明显迟缓。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真气尽数压入奇经八脉,错劲自指尖透出,在空气中划出细微震颤。然后,他故意放缓脚步,倚住一根倾倒的石柱,做出力竭之态。
果然,一头怪物从背后悄然逼近,四肢贴地,缓缓绕行。
就在它即将扑出的刹那,陈无涯猛然转身,短剑脱手掷出,直取其面门。那怪物本能抬爪格挡,剑身撞在鳞甲上弹开,但这一挡,已让它头部前倾,露出眼角缝隙。
他早已蓄势待发,一步抢上,左手二指并拢,如锥般刺入其右眼。
“噗!”
眼球爆裂,黑血顺着指缝流出。怪物哀鸣翻滚,撞塌半截石墙。其余三头见状,竟齐齐后退数步,低伏身躯,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却再不敢上前。
陈无涯没有追击。他知道,这些怪物并非凭本能行事,背后必有操控者。而现在,阵法节奏被打乱,它们失去了指挥,才会有这般犹豫。
他拔出插在尸体上的短剑,剑身沾满黏液与血污,轻轻一甩,洒落在地。右臂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度撕裂,鲜血顺着手肘滴落,在碎石上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不能再拖。
他沿着岩壁边缘疾行,避开中央裂缝。错劲流转四肢,勉强支撑身体持续奔行。身后,那几头残存的怪物仍在低吼,却没有追来。浓雾依旧弥漫,视线不过丈许,但他记得来路——那些符文石柱的能量流向,始终朝低处汇聚,而热流上升之处,往往地势较高。
攀上一处断崖后,前方雾层果然稀薄许多。微光透入,照出一片荒芜坡地的轮廓。他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段狭窄岩道,脚下土地逐渐坚实,空气也变得清爽。
就在他踏出谷口的瞬间,身后轰然巨响。
整片废墟沉陷下去,裂缝闭合,浓雾如潮水般向内收缩,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回头望去,只见那山谷入口已被乱石封死,烟尘滚滚,再看不出丝毫痕迹。
前方是一片苍茫平原,枯草随风起伏,远处一道灰影横亘天际——边关城墙清晰可见,旗影隐约飘动。
他站在高坡之上,单膝微微发颤,几乎要跪下。但他咬牙撑住,握紧手中短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柄早已被血浸透,滑腻难握,可他不敢松手。
一步,再一步。
他朝着平原走去,脚步沉重,却未曾停下。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角,补丁摞补丁的行囊在背后晃动,蓝布腰带断裂了一角,垂落下来。
离边关还有十里。
他抬头望着那道城墙,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