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逍遥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众人心中漾开复杂的涟漪。终结战争?这念头太过宏大,也太过渺茫,对于此刻伤痕累累、挣扎求存的他们而言,几乎是一种奢望。但看着丁逍遥那不同于往常的、带着悲悯与沉静的眼神,以及洞穴内确实减弱了许多的精神压迫,没有人出声质疑。
希望,无论多么微弱,总是支撑人走下去的力量。
“该如何做?”玄尘子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问道。他最能感受到丁逍遥身上气息的变化,那不再仅仅是摸金校尉的锐利,更融合了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仿佛短暂地承载了那位心音大巫的部分记忆与意志。
丁逍遥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凝视着手中布满裂纹的骨笛。这源自声骨部落的“魂器”,曾饮他鲜血,此刻在魂吟晶柔和的光芒映照下,那些裂纹仿佛成了某种独特的纹路,不再显得破败,反而透着一种残缺的美感。他能感觉到,笛身内原本狂暴躁动的声骨战意,在接触到魂吟晶那悲悯平和的精神力场后,竟奇异地平息了许多,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音律之道,并非只有对抗。”丁逍遥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声骨追求极致的破坏,心音探索内在的共鸣。它们走了两个极端,如同阴阳两极,互相排斥,却也……互相依存。”
他抬起手,将骨笛再次凑到唇边,但这一次,他吹奏的意图截然不同。他没有试图去激发笛中残存的毁灭力量,也没有模仿任何已知的杀伐之音,而是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方才从那魂吟晶中感受到的、心音大巫早期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处时的那种宁静、平和的韵律感。
同时,他尝试着,不再排斥骨笛本身蕴含的、属于声骨部落的那种原始、粗犷的“力量感”,而是将其视为一种独特的“材质”或“底色”。
他吹出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异常悠长的单音。
“呜————”
这声音不再嘶哑刺耳,也不再蕴含暴戾的意志。它变得醇厚、低沉,带着一丝沙砾般的质感,仿佛穿越了千万年时光的风,吹过空旷的河谷。声音中,隐约能感受到声骨部落那不屈的坚韧,却又被一种更加宏大的悲悯与平和所包裹、所调和。
当这个单音响起的刹那——
洞穴中央,那缓缓旋转的镂空骨球,其“嗡嗡”的悲鸣声,竟与这笛音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声音,并未互相湮灭,而是如同水乳交融般,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方式,相互渗透、相互影响!
骨球的悲鸣中,那令人心烦意乱的负面侵蚀力量进一步减弱,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理解”与“接纳”。而丁逍遥吹出的笛音,则在骨球悲鸣的浸润下,变得更加内敛、深沉。
更令人惊奇的是,丁逍遥手中那布满裂纹的骨笛,其裂纹边缘,竟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魂吟晶同源的七彩光晕,仿佛正在被这股调和的力量缓慢滋养、修复!
有效!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进程缓慢得几乎难以察觉,但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变化!两个敌对部落的力量,在这特殊的契机下,竟然真的开始了“相济”的过程!
“需要……更多的‘意’……”丁逍遥维持着笛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种精细的操控对他依旧是巨大的负担,“仅凭我一人……不够……”
玄尘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盘膝坐下,手掐道诀,不再以清心咒对抗,而是尝试将自己的道家宁神、中正平和之意,如同涓涓细流,融入那正在缓慢交融的笛音与魂吟之中。
罗青衣也反应过来,她闭上双眼,将医者仁心、救死扶伤的纯净意念提升,小心翼翼地汇入这股新生的、调和的力量流。
紧接着,金万贯、公输铭、林闻枢、云梦谣,甚至意识模糊的萧断岳,都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呼唤,纷纷摒弃杂念,将各自心中残存的正面意念——无论是求生的渴望、对同伴的守护、还是不甘沉沦的顽强——尽数投入其中。
数道微弱却纯粹的精神力量,如同百川归海,汇聚到丁逍遥的笛音之中,再通过骨笛与魂吟晶的奇妙联系,反馈到那缓缓旋转的骨球之上。
“嗡……呜……”
笛音与魂吟的融合变得更加顺畅、和谐。那骨球旋转的速度似乎稳定了下来,散发出的光芒也不再变幻不定,而是固定成了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乳白色光晕。洞穴内,之前那种令人压抑、绝望的氛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祥和所取代。
甚至,透过那乳白色的光晕,众人仿佛能隐约看到,洞穴之外,那原本充斥着狂暴战意与怨念的骨道深处,那两种永恒对抗的音波回响,似乎也受到了这调和之力的一丝影响,变得不再那么尖锐对立,偶尔甚至会短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却不再充满杀机的和声。
希望,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然而,丁逍遥的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同时维持骨笛的吹奏、引导众人意念、并承受两个部落力量调和时产生的能量涟漪,对他的负担太大了。
“快……抓紧时间……”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平衡……维持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在力量耗尽前……找到……彻底安抚它们的方法……”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骨道更深邃的黑暗处。那里,是这场千古战争最终的核心,也是所有怨魂执念汇聚的终点。
调和,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终结,或许还需要一个……最终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