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遗迹洞穴内,那由万千细骨拼合、缓缓自转的镂空骨球,如同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诡异器官,持续散发着低沉而悲切的“嗡嗡”声。这声音无孔不入,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作用于更深的意识层面,勾动着每个人心底最不愿触及的恐惧与悲伤。
金万贯看着那旋转的骨球,只觉得早年走南闯北时失手害死伙计的愧疚、无数次濒临破产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死死捂住耳朵,却毫无用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公输铭独臂死死抠进身旁的骨壁缝隙,望着那具玉质骸骨空洞的眼窝,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化为枯骨的凄凉结局,一股寒意从心底直透四肢百骸。就连罗青衣,眼前也不断闪过丁逍遥气息奄奄、自己却束手无策的画面,医者的镇定几乎崩溃。
“凝神!意守丹田!”玄尘子须发微张,道袍无风自动,将清心咒的力量催发到极致,勉强在众人周围撑开一片微弱的宁静区域,但对抗那无处不在的魂吟,他也显得异常吃力,额头青筋暴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洞穴中央那具盘坐的玉质骸骨,以及其眉心处那枚不断变幻七彩光晕的“魂吟晶”上。这诡异的晶体,仿佛是整个洞穴悲鸣与精神侵蚀的源头,又像是……某种核心控制器。
“这魂吟晶……在‘说话’……”云梦谣脸色苍白如纸,她虽然失去了蛊虫,但对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波动反而更加敏感,她空洞的眼神凝视着那枚晶体,“它在……悲伤……也在……呼唤……”
呼唤?呼唤什么?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昏迷不醒的丁逍遥,以及他手边那柄布满裂纹、沉寂无声的骨笛之上。
这两件来自敌对部落的古老遗物,在这心音部落的核心遗迹中,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玄尘子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精神上的强烈不适,小心翼翼地将那柄受损的骨笛,从丁逍遥手边拾起。骨笛入手冰凉,裂纹处仿佛有微弱的能量在逸散,与周围那悲切的魂吟产生着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排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他手持骨笛,缓缓地、极其谨慎地,向着那玉质骸骨眉心的魂吟晶靠近。
就在骨笛的尖端,即将触碰到那变幻光晕的晶体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魂吟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的七彩光芒!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触手般,瞬间缠绕上了近在咫尺的骨笛!而那缓缓旋转的镂空骨球,也发出了更加高亢、更加急促的“嗡嗡”声,整个洞穴的精神压迫感骤然提升了数倍!
“不好!”玄尘子只觉得一股冰冷而庞大的精神洪流,顺着骨笛疯狂涌向自己,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冲垮、同化!他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如同被焊在了笛身上,根本无法挣脱!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一直昏迷的丁逍遥,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眉心处,之前因“血契”而隐约浮现、此刻已极其淡薄的暗红印记,竟再次变得清晰,并且与那魂吟晶的光芒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呃啊——!”丁逍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猛地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空洞的七彩流光在疯狂旋转!
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僵硬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玄尘子无法松开的骨笛另一端!
“逍遥!”罗青衣失声惊呼。
就在丁逍遥抓住骨笛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信息流和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通过骨笛与魂吟晶的连接,疯狂地涌入了丁逍遥的脑海!不再是之前那种破碎的画面,而是更加清晰、更加连贯的……记忆!
他“看”到了——并非声骨部落那血腥狂热的血祭场景,而是在一片宁静的、布满奇异发光植物的山谷中,一个面容模糊、气息温和的“大巫”,正带领着族人,通过吟唱和特定的手印,安抚着暴怒的山灵,治愈着受伤的野兽……那是心音部落早期,追求与万物和谐共处、以音律沟通心灵的景象。
但紧接着,画面陡然一变!战争的阴云笼罩了山谷!声骨部落那毁灭性的音波如同天灾般袭来,山崩地裂,族人成片倒下,内脏被震碎,精神被摧毁……温和的吟唱在狂暴的战吼面前显得如此无力。悲愤、绝望、痛苦……无数负面情绪在幸存者心中滋生、发酵。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这位“大巫”身上。他放弃了治愈与安抚,带领着残存的族人,深入这金沙骨道,以自身灵魂为引,以万千同伴的骸骨与不甘为基,构筑了这最后的“镇魂坛”与“魂吟晶”!他并非为了复仇,而是试图以这永恒的悲鸣与精神侵蚀,中和、抵消声骨部落那狂暴的战意与音波冲击,将这场毁灭性的战争,永远禁锢在这条骨道之中,避免其波及外界!
这悲鸣,是武器,是屏障,也是……一座永恒的坟墓!一种无可奈何的、以自身沉沦为代价的……守护!
“原来……是这样……”丁逍遥空洞的眼中,那疯狂旋转的七彩流光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悯与明悟。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缥缈。
也就在他明悟的这一刻,那枚魂吟晶的光芒骤然变得柔和,缠绕在骨笛上的七彩光触也缓缓松开。那镂空骨球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散发出的悲切“嗡嗡”声,虽然依旧存在,但其中那股引动心魔、放大负面情绪的侵蚀力量,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大半。
洞穴内,那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骤然减轻!
玄尘子猛地抽回了手,踉跄后退,脸色煞白,心有余悸。而丁逍遥则握着那柄骨笛,缓缓地、自己站了起来。他虽然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沉重。
他低头看着手中布满裂纹的骨笛,又抬头望向那枚光芒柔和的魂吟晶和盘坐的玉质骸骨。
“我们……都错了。”丁逍遥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场战争,没有赢家。只有……被永远困在这里的……牺牲者。”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骨笛上的裂纹,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声骨部落的狂躁战意,又望向那魂吟晶,感受着心音部落那无尽的悲悯与无奈。
“或许……这把‘钥匙’,能打开的,不仅仅是生路……”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还有……终结这场永恒战争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