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在万兽峰的日子,像被灵泉浸润的种子,悄然生长。每日天未亮,他便被窗外的鸟鸣唤醒——那是灵雀们特意为他编排的晨曲,清脆婉转,比任何晨钟都要悦耳。他会先去后山的灵泉潭沐浴,潭水是墨鳞蟒用本命珠温养的,带着淡淡的灵气,洗去一夜浊气,再换上玄山真人特意为他缝制的兽皮短褂,褂子上用金线绣着各种灵兽纹样,既轻便又能聚灵。
“小砚,今天该学‘唤兽符’了。”玄山真人扛着一柄巨大的兽骨幡,大步走进院子,幡面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有兽影在里面游动,“这幡是用千年雷兽的脊椎骨做的,配合唤兽符,能调动方圆十里的灵兽,关键时刻能救命。”
李砚正坐在石桌旁,给一只断了翅膀的青鸾喂食灵米。青鸾是三天前从天上掉下来的,翅膀被天雷劈伤,玄山真人都说没救了,李砚却抱着它守了两夜,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温养,竟让它缓了过来。此刻青鸾正亲昵地用喙蹭他的手腕,眼中满是依赖。
“师父,符篆不是要画在黄纸或兽皮上吗?”李砚放下手中的碗,看着那柄狰狞的兽骨幡,有些好奇,“这幡……怎么用?”
“咱们万兽峰的符篆,讲究‘以骨为媒,以血为引’。”玄山真人把幡立在地上,震得地面都晃了晃,“普通符篆靠灵力驱动,咱们的唤兽符,得用灵兽的心头血混着自己的精血画,这样才能和灵兽建立更深的联系。你看这幡上的纹路,其实就是无数唤兽符叠加而成的,你试着往里面输点灵力看看。”
李砚依言将指尖按在幡面的符文上,一股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刹那间,兽骨幡突然发出一声震耳的兽吼,幡面上的符文亮起,无数虚影从幡中冲出——有猛虎、雄狮、巨象、飞鹰……它们在空中盘旋一周,又猛地缩回幡中,整个万兽峰的灵兽都发出了呼应的叫声,仿佛在朝拜。
“好家伙!”玄山真人看得直咋舌,“我当年第一次用这幡,也就引出三只兔子虚影,你小子居然能引动百兽!这血脉,简直比上古控兽师还邪门!”
李砚自己也有些惊讶,他能感觉到,那些从幡中冲出的兽影并非虚幻,而是与万兽峰的灵兽们产生了共鸣,甚至连锁兽崖下的饕餮都传来一丝兴奋的意念。他收回手,兽骨幡渐渐平息,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师父,为什么要用心头血?”李砚想起玄山真人的话,有些不解,“那样灵兽不是会受伤吗?”
玄山真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真正的控兽之道,不是强迫,是共生。你愿意为灵兽流血,灵兽才会为你拼命。你看峰上的老伙计们,哪个没受过我的伤?但哪个不是跟我最亲?”他指着洞口那只墨鳞蟒,“当年为了救它,我可是剜了自己一块心头肉喂它,现在它看我比看它亲儿子还亲!”
李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青鸾受伤的翅膀上。他轻轻抚摸着青鸾的羽毛,低声道:“那我还是用自己的血吧,它刚受伤,经不起折腾。”
玄山真人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你。控兽术没有定法,心诚则灵。你要是能不用心头血也画出唤兽符,那才是真本事。”
接下来的日子,李砚开始钻研唤兽符。他没有用兽骨幡,而是找了些柔软的灵狐皮,又从自己指尖挤出几滴精血,混着灵泉水调成墨汁。别人画符讲究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他却反其道而行,画得极慢,每一笔都在用心感受灵狐皮上的灵气流动,仿佛在和这张皮子对话。
第一百次画废的时候,玄山真人忍不住了:“小砚,你这画法不对!唤兽符讲究一个‘猛’字,得让灵兽感觉到你的气势!你这么慢悠悠的,像给媳妇描眉似的,哪个灵兽会理你?”
李砚却没停,依旧细细勾勒着符文的线条:“师父,您看。”他把画废的符纸铺在地上,每张符纸上都有一个淡淡的兽影,虽然微弱,却形态各异——有灵狐、有青鸾、有墨鳞蟒……“它们不是不理我,是在跟我提意见呢。灵狐说线条太硬,青鸾说弧度不够,墨鳞蟒说颜色太淡。”
玄山真人蹲下身,仔细一看,果然每张符纸上的兽影都在做着不同的动作,像是在表达不满。他顿时哑口无言,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符纸上的兽影会“提意见”。
“你……你这是跟谁学的?”玄山真人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人教我。”李砚拿起一张新的灵狐皮,“我就是觉得,它们既然有灵性,肯定有自己的喜好。就像青鸾喜欢吃带露水的灵米,墨鳞蟒喜欢晒太阳,符篆要是合它们的心意,说不定效果更好。”
他重新调了墨汁,这次加了点青鸾的尾羽灰和墨鳞蟒蜕下的鳞片粉末,画的时候特意放慢了速度,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灵狐皮突然亮起,一只巴掌大的灵狐虚影从符上跳了下来,围着李砚的手腕转了两圈,亲昵地蹭了蹭,才化作一道流光钻进符中。
“成了!”李砚眼睛一亮,“它说很喜欢!”
玄山真人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小子!好一个‘合它们的心意’!师父以前太执着于规矩了,反倒忘了最根本的道理!控兽术的真谛,不是让灵兽听你的,是你懂它们啊!”
从那以后,玄山真人索性不再教李砚固定的章法,只是把毕生收藏的控兽典籍都搬了出来,让他自己琢磨。李砚也没让他失望,他总能从那些泛黄的典籍里读出不一样的东西——
《百兽经》里说“虎性烈,当以威服之”,他却在喂养峰上那只受伤的白虎时,发现它其实很怕孤单,只要每天陪它说说话,不用威压也能让它乖乖听话;
《灵虫谱》记载“蚀心蛊性阴,需以毒养之”,他却用灵蜜和花瓣喂自己的蚀心蛊,养出来的蛊虫不仅毒性未减,灵性反而更强,还能帮他预警危险;
就连最晦涩的《上古兽语》,别人看了只觉得是鬼画符,他却能对着书中的图案,和锁兽崖下的饕餮聊上半天,得知饕餮其实不是想吃人,只是太久没见同类,太孤独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砚的名气渐渐传遍了青云宗。其他峰的弟子都知道万兽峰来了个怪胎,不用符篆不用法器,就能让灵兽服服帖帖,甚至连最凶的饕餮都听他的话。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跑来挑衅。
这天,执法峰的几个弟子就找上门来,为首的是个面色倨傲的青年,腰间挂着执法堂的令牌。
“李砚?”青年上下打量着李砚,语气带着不屑,“就是你用旁门左道魅惑灵兽,扰乱峰规?”
李砚正在给一只小熊猫梳毛,头也没抬:“我没扰乱峰规。”
“没扰乱?”青年冷笑一声,“昨天你让锁兽崖的饕餮吼了一整夜,吵得整个青云宗不得安宁,还敢说没扰乱?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先天道体,就是个会妖术的骗子!”
他身后的弟子跟着起哄:“就是!肯定是用了什么邪术控制灵兽!”
“执法师兄,把他抓去执法堂问问!”
小熊猫被吓得躲到李砚怀里,瑟瑟发抖。李砚摸了摸它的头,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青年:“饕餮只是在跟我说话,不是故意吵闹。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让它安静。”
“哼,装模作样!”青年显然不信,“要是它能安静,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锁兽崖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呜咽,原本躁动的饕餮竟真的安静了下来。整个万兽峰瞬间恢复了宁静,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青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却依旧嘴硬:“算……算你运气好!但你用邪术控兽是事实,跟我们去执法堂一趟!”
就在这时,玄山真人从不远处的瀑布里钻了出来——他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去瀑布下练功,显然是听到了动静。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到执法峰的人,眉头一皱:“你们来我万兽峰撒野,问过我了吗?”
“玄山长老。”那青年虽然忌惮玄山真人,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弟子是奉执法长老之命,来带李砚回去问话,他涉嫌……”
“涉嫌个屁!”玄山真人一脚把旁边的一块巨石踢飞,“我玄山的徒弟,用得着你们执法峰指手画脚?滚!再敢多说一个字,我把你们扔去喂饕餮!”
执法峰的弟子被玄山真人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为首的青年咬了咬牙,撂下一句“咱们走着瞧”,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师父,谢谢。”李砚道。
“谢什么!”玄山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倒,“在万兽峰,还轮不到别人欺负我的徒弟!不过话说回来,你跟饕餮聊什么呢?能让它吼一整夜?”
李砚笑了笑:“它说想看看月亮,我就跟它描述了一下。可能说得太投入,忘了时间。”
玄山真人听得直咋舌:“你这本事,真是越来越邪门了。再过阵子,怕是掌门师兄都得让你三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执法峰那帮人跟咱们万兽峰素来不对付,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别给他们抓到把柄。”
李砚点点头,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熊猫,它已经不怕了,正抱着他的手指啃得开心。他心里清楚,平静的日子恐怕不会太久,执法峰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而他身上的秘密,迟早会被更多人发现。
但他并不害怕。
抚摸着小熊猫柔软的皮毛,感受着周围灵兽们传来的友好意念,还有玄山真人那看似粗犷实则护短的眼神,李砚觉得心里很踏实。他或许没有别人那样正统的修行法门,没有强大的背景靠山,但他有这些愿意听他说话的灵兽,有这个把他当亲儿子疼的师父,这就够了。
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李砚的脸上,暖洋洋的。他抬起头,望向青云宗深处那座最高的山峰——据说那里住着青云宗的太上长老,修为深不可测。
“师父,”李砚突然开口,“您说,我以后能见到太上长老吗?”
玄山真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只要你好好练,别说太上长老,就是天上的神仙,你也能见到!”
李砚笑了,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他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和这些灵兽伙伴们一起,无论什么困难,都能闯过去。
夜色渐浓,万兽峰的灵兽们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几只萤火虫般的灵虫在林间飞舞,像撒落的星辰。李砚坐在洞府前,拿出那柄兽骨笛,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悠扬,带着安抚的力量,传遍了整个万兽峰,也传到了锁兽崖下。
黑雾中,饕餮巨大的身影轻轻晃动,像是在随着笛声起舞。
这一夜,青云宗的很多人都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少年,正和无数灵兽一起,在月光下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