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之上,两个“秦渊”的身影悍然交错。
锵!锵!锵!
密集的剑鸣炸响,不再是雨打芭蕉的绵密,而是铁锤砸钢的狂暴,火星溅射如泼墨。
心魔秦渊的剑,是大开大合的疯狂,是纯粹暴戾的毁灭。
他用的正是秦渊最初的《流星剑法》,招招致命,式式穿心,狠辣到了骨子里。
“看见了吗?这才是你的本性!别再用那副伪善的面孔骗人了!”
心魔秦渊一边狂攻,言语化作利刃,直刺秦渊的道心。
“你从另一个世界滚过来,无亲无故,孤魂野鬼!除了攥在手里的力量,你还剩下什么?”
“陈展厉是你的盾牌,东方博是你的快刀,至于陈瑜华……不过是你漫长修行路上,聊以慰藉的一点颜色!”
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言,是他埋藏最深、从不示人的冷漠与秘密。
然而,秦渊的剑,稳如山岳。
他的剑招,早已脱离了流星剑意的窠臼。
那融合了四十门灵品剑法的感悟,此刻尽数流淌于剑锋之上。
时而狂风卷地,霸道绝伦。
时而春雨无声,润物细无。
时而羚羊挂角,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面对心魔的咆哮,他甚至还有余暇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说完了?”
秦渊一剑轻描淡写地荡开心魔的重斩,侧身让过一道刁钻的剑气。
“你的见识,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承认,你说的那些,是我的过去,是我的一部分。”
“但你永远不会懂,当一个人见过了真正的高山与瀚海,便再也无法忍受蜷缩于一方小小的泥潭。”
“你所谓的欲望与心结,是我的基石,而非我的囚笼。”
“巧言令色!”
心魔秦渊怒吼,周身魔气沸腾,在天水真人意志的灌注下,他的气息竟一路疯涨,触碰到了凝气境巅峰的壁障!
“天外流星!”
心魔秦渊发出惊天爆喝,复刻了秦渊曾用以击败陈展厉的至强杀招!
剑尖之上,一点寒芒凝缩至极限,撕裂长空,带着焚尽八荒的毁灭意志,直刺秦渊眉心!
这一剑,是极致的快。
这一剑,是极致的狠。
面对这曾属于自己的巅峰一击,秦渊的脸上,却无半分凝重。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识海中,那道神秘的墨绿色铭文幽光一闪,将天水真人试图渗透的魔念与意志鲸吞入口,咀嚼消化,再反哺出最纯粹的精神能量。
这一刻,秦渊的感知被无限拉伸,变得空灵而清晰。
心魔的剑,在他人眼中是光,是电,是不可抵挡的死亡宣告。
但在他的感知里,却是一幅由无数线条构成的慢放画卷。
他能“看见”剑气的每一次脉动。
他能“看见”真元的每一缕流转。
他甚至能“看见”心魔那张狰狞面孔下,胜利在望的癫狂。
剑尖即将触及皮肤,那刺骨的锋芒已让秦渊眉心肌肤微微刺痛。
就在此刻。
秦渊动了。
不退,不避,不挡。
他只是向前,递出了一剑。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刺。
没有光。
没有风。
甚至没有声音。
这一剑平淡得像是学徒的第一课,朴拙得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可就是这样的一剑,却无比精准地,点在了心魔那记“天外流星”的剑尖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秦渊的乌金剑尖,与心魔的剑尖,轻轻一触。
一触。
而已。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抽离。
下一瞬,心魔秦渊脸上狰狞的狂笑,彻底凝固。
他骇然低头,望向自己的剑。
那凝聚了巅峰力量的剑尖,如被戳破的幻影,无声地湮灭了。
紧接着,一道无法用肉眼捕捉的裂痕,自剑尖浮现,疯了一般蔓延至整个剑身!
“咔……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是这死寂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心魔手中的长剑,寸寸崩解,化作漫天纷飞的铁屑。
秦渊的剑,余势未尽。
依旧向前。
轻柔地,点在了心魔的眉心。
“这……是什么……”
心魔秦渊艰难开口,他感觉不到痛,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从最根本的层面彻底抹除。
“无漏剑意。”
秦渊轻声回答。
“无漏者,圆融归一,滴水不漏。你的剑,全是破绽。”
流星剑意,是极致的锋锐,是撞碎南墙的决绝,一往无前,却也失了转圜。
而无漏剑意,是秦渊融百家之长,合碧海玄功之圆融,悟出的,独属于他自己的剑道真意。
不求最快,不求最强。
只求“完美”。
完美的时机,完美的角度,完美的力道。
用一分力,得十分功。
将每一缕力量都用在最正确的地方,能量内蕴,圆融无暇,故而无漏。
话音落。
心魔秦渊的身体,和他那柄剑一样,自眉心开始,寸寸碎裂。
他化作了漫天光屑,消散于风中。
【心魔之影已斩,勘破前生之镜。】
随着心魔的彻底消亡,整个山崖世界,如同一面被敲碎的镜子,轰然崩塌!
一股比先前所有魔影加起来庞大百倍的本源之力,疯狂涌入秦渊体内。
但这股力量刚一入体,便被识海中的墨绿铭文张口吞噬,粗暴咀嚼之后,吐出一股无比精纯、无比温润的能量,开始缓缓滋养秦渊的神魂。
秦渊只觉神魂从未有过的清明通透,念头澄澈,仿佛卸下了万古的枷锁。
斩杀昨日之我,接纳黑暗过往。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真正圆润无暇。
眼前的景象剧烈变幻。
当秦渊再次看清周遭,已然回到了那座白玉宫殿。
宫殿的格局变了。
九十九级天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三面巨大的白玉古镜。
他刚刚走出的那一面,光华尽失,镜面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远处,另一面镜子“咔嚓”一声,应声而碎。
慕容雪的身影踉跄而出。
她脸色苍白,嘴角挂血,可那双冰冷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宛如黑夜中的两颗寒星。
她周身环绕的刀意,比进去前更加凝练,更加锋利,透着一股斩破虚妄,直见本源的决然。
显然,她也破而后立,收获巨大。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股脱胎换骨的气息。
而后,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最后一面,也是最中心、最巨大的那面古镜。
那面镜子里,不再是个人幻境。
而是一片混沌的血色。
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哀嚎,从镜中隐隐渗出,让人头皮发麻,神魂战栗。
东方博、陈展厉、陈瑜华,以及所有还活着的弟子,全被困在其中!
“桀桀桀……两个有趣的小怪物,倒是给了吾一个天大的惊喜。”
天水真人癫狂而虚弱的笑声,从那高悬的宝座上传来。
“不过,到此为止了!”
“你们以为勘破了心魔,就赢了吗?你们斩掉的,不过是吾随手分化的一缕意志!”
“现在,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好好享受吧!这用你们同门师兄弟的血肉、神魂、怨念,汇聚而成的——”
“百怨魔胎!”
话音未落,那面血色古镜猛烈地鼓动起来,像一颗搏动的心脏!
镜面上,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不断浮现,又沉没下去,发出无声的呐喊。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充满了混乱、怨毒、疯狂的恐怖威压,从镜中渗透而出!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镜面上,一只由无数扭曲手臂和怨魂纠缠而成的巨大魔爪,竟硬生生砸穿了镜面,带着浓稠的血腥与怨气,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