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推开《财经深度剖析》演播厅的玻璃门时，后颈还沾着早晨骑电动车赶来时的薄汗。
他低头扯了扯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下摆——这是他能翻出来的最体面的行头，里面那件印着“代驾不代醉”的旧t恤被严严实实地裹住。
“林先生！”老唐从主持台后面绕出来，圆滚滚的肚子撞得话筒架晃了晃。
他西装领口的纽扣崩开了两颗，露出了金链子，握着林川的手直晃：“昨晚看你直播到两点，好小子，把资本游戏讲成了单口相声！”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观众席第三排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身影，“今天那些财经评论员可都是赵景天请来的‘评审团’，您尽管发挥，我这儿导播台有小王盯着。”
林川顺着老唐的视线望去，只见观众席上二十来个座位都被人坐满了，没有一个空位。前三排的人几乎都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装，看上去十分正式。而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正低头看着手表，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手表在冷光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林川将目光收回来，然后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桶泡面。这桶泡面是昨晚苏晚晴让她的助理送来的，包装上还印着“限定款”三个字。林川晃了晃手中的泡面，对老唐说道：“唐老师，我能不能边吃边聊啊？毕竟你们谈的都是那些‘泡沫经济’，我这好歹也是实打实的‘面’啊。”
话音刚落，后排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林川转头看去，发现笑声正是从那个戴着百达翡丽手表的男人那里传来的。只见那个男人的手指停在了表链上，原本低头看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镜片在灯光的反射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老唐听到林川的话后，眼睛突然一亮，他迅速抄起自己的马克杯，用力地敲了敲桌子，然后大声说道：“有啥不能的？咱们今天就是要图个痛快！”说完，他还冲导播台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就在镜头红灯亮起的瞬间，原本有些嘈杂的观众席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到甚至可以听见空调出风口吹出的细微风声。
“首先欢迎林川先生做客《财经深度剖析》。”老唐把话筒往林川跟前送了送，“最近赵景天先生在公开信里提到，苏氏集团因‘情感依赖型管理’存在治理缺陷，您作为苏晚晴总裁的‘特殊合作伙伴’，怎么看？”
林川捏着塑料叉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昨夜在苏晚晴办公室，她推过来的那叠文件——赵景天团队这半个月在各大论坛买的通稿，标题从“代驾司机上位记”到“总裁的情感傀儡”，每一张都被红笔圈出关键词。
此刻那些红圈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夹起一筷子刚泡开的面，热气模糊了镜头的反光：“这就像我代驾时，客户说‘你坐我副驾，是不是想偷我车’？”他吸溜一口面，腮帮鼓得像仓鼠，“我说‘哥，我方向盘都不碰，您何必觉得我图您什么？’”他突然坐直身子，目光穿过镜头，“苏总用我，是因为我谈成了七单合作，不是因为我会讲冷笑话——虽然这确实加分。”
观众席传来零星的掌声。
戴百达翡丽的男人手指敲了敲膝盖，旁边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士低头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打字。
后台监控室里，小陈攥着对讲机的手青筋凸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前天被赵景天叫去办公室时，对方把咖啡杯砸在他脚边：“要是让那小子在电视上乱说话，你就跟着他一起去送外卖！”此刻他盯着屏幕里林川的笑脸，喉结动了动：“切换主信号！”
导播台的技术人员手指刚搭在切换键上，小王突然从他身后探过身。
这个总缩在角落的年轻编导今天没戴棒球帽，发梢还沾着水，显然是刚从家里冲过来：“张哥，老唐今早让我备份了双路信号。”他晃了晃手机，“主画面走卫星，备用信号直连林川手机热点——您看。”他点开另一个监控屏，画面里林川的脸正出现在某视频平台的直播间，在线人数正以每秒过万的速度疯涨。
技术人员的手悬在半空。
小陈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摸出手机刚要拨号，就听见演播厅里传来哄堂大笑。
“赵先生说我们管理混乱？”林川把空了一半的面桶推到桌角，“可他自己的公司，股东是只猫。”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纸——昨晚苏晚晴的法务团队连夜发来的股权穿透图，“我查了，那猫叫‘煤球’，两岁，英短蓝白，没签过任何实控人授权书——是不是也该算‘宠物治企’？”
观众席炸了锅。
戴百达翡丽的男人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穿香奈儿的女士盯着平板电脑，指尖停在“发送”键上；连老唐都绷不住，抓着话筒直拍大腿：“这……有点过了吧？”
“可比他造谣我精神控制，靠谱多了。”林川歪头笑，眼尾的细纹里还沾着面汤的热气。
他余光瞥见导播台方向，小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就在这时，演播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
林川下意识抬头，大屏幕的黑幕上闪过一道蓝光——像是有什么文件正在加载。
老唐的话筒发出刺啦的电流声，他皱着眉敲了敲：“技术老师，这……”
“叮——”
加载完成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演播厅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屏幕，黑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赵景天助理与周梦琪加密通话录音，2023年8月15日23:17……”大屏幕的提示音像一根细针扎进演播厅的寂静里。
林川捏着塑料叉的手指微微发紧——这是他和苏晚晴的法务团队商量了三晚的后手，此刻终于在聚光灯下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余光瞥见戴百达翡丽的男人猛地扯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穿香奈儿的女士指尖在平板电脑上疯狂敲击，屏幕蓝光把她的脸照得发青。
“……周小姐，赵总说苏晚晴最近总和那个代驾混在一起，您得想办法让她怀孕。到时候咱们买通狗仔拍床照，再雇几个大V带节奏‘总裁被下套’，苏氏股价至少跌15个点……”
录音里助理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刺耳，却清晰得像耳光。
观众席前排有个穿格子衬衫的财经博主突然站起来，手机举得老高：“这录音来源合法吗？”
“合法。”黄律师从观众席第三排站起，黑西装笔挺得像刀裁，手里捏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我们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周梦琪工作手机的云端备份，经司法鉴定，录音未剪辑、未篡改。”他转向镜头，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锥，“同时，我们已向经侦支队提交了这份证据——赵景天团队涉嫌操纵证券市场、诽谤、教唆他人伪造证据。”
演播厅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戴百达翡丽的男人踉跄着撞翻椅子，香奈儿女士的平板电脑“啪”地摔在地上；后台监控室里，小陈的对讲机“哐当”砸在控制台，他盯着屏幕里林川的笑脸，突然想起三天前苏晚晴的助理往他邮箱发的那封“友情提示”——“有些钱，烫手。”
林川望着大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喉咙突然发紧。
昨晚苏晚晴坐在办公桌后，把股权穿透图和录音文件推给他时，她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眼尾还带着没消的红：“他们说你是我的‘情感依赖’，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文件，“你是我的底牌。”
演播厅后门被推开的声响比录音更清晰。
所有人转头望去，苏晚晴穿着黑色职业装站在光影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踩着细高跟走向前台，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
林川看着她裙角带起的风掀起自己牛仔外套的下摆，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她裹着他的旧外套缩在副驾，说“这衣服有股泡面味”时，耳尖红红的。
“各位。”苏晚晴接过老唐递来的话筒，声音比平时多了丝温度，“林川不是我的‘情感依赖’。”她侧头看向林川，他后颈的薄汗还没干，牛仔外套袖口磨得发白，“他是我的战略顾问。过去三个月，他帮公司分析出两起恶意并购的财务漏洞，用‘代驾式’的观察力——”她勾了勾嘴角，“比如注意到对方谈判代表总摸左手无名指，查到其家族企业急需现金流，从而把并购溢价压了20%。”
观众席传来零星的抽气声。
穿格子衬衫的财经博主举着手机的手在抖：“那1.2亿的挽回损失……”
“是他算的。”苏晚晴的目光始终锁在林川脸上，“他说‘我代驾时看客户油箱剩多少油，和看财报看现金流，道理差不多’。”她把话筒往林川跟前送了送，“现在有人说他配不上我？”
林川盯着她镜片后跳动的光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缩在跑车后座，裙摆沾着红酒渍，说“开慢点，我头疼”。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苏总，代驾费能涨五块吗？我想给流浪猫买罐鱼罐头。”她当时没说话，第二天助理就往他电动车筐里塞了箱猫罐头，附纸条：“五块不够，多买几罐。”
“可没有他，苏氏早就被人‘资本代驾’了。”苏晚晴的声音突然轻了些，像在说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话，“现在，该我给他涨代驾费了。”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老唐拍得手通红，金链子在领口晃；小王在导播台抹了把脸，手机里直播间的弹幕正刷成一片“晚川cp锁死”；戴百达翡丽的男人弯腰捡椅子，后背的汗浸透了衬衫；小陈盯着手机里赵景天的短信“撤资，换人”，手指在删除键上抖了三抖，终于按下——那些他帮赵景天操作的删帖记录、买热搜的账单，全成了手机里的碎片。
“林先生，苏总，能合个影吗？”穿格子衬衫的博主举着手机挤到台前。
林川刚要摇头，苏晚晴已经自然地挽住他胳膊。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和记忆里那箱猫罐头的鱼腥味奇妙地重合了。
“咖啡。”出了演播厅，苏晚晴递来一杯热饮，杯壁上凝着水珠，“你说代驾费要加钱，现在——”她指了指远处举着摄像机追拍的记者，“够不够？”
林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是他常买的便利店美式，加了双份糖。
他望着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突然伸手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不够。”
苏晚晴的睫毛颤了颤，镜片后的眼睛像落了星子：“那你要多少？”
“我想接你一辈子的单。”林川笑着说，电动车钥匙在口袋里叮当作响，“从代驾，到——”他故意拖长音，“总裁专属司机、战略顾问、猫罐头采购……”
“成交。”苏晚晴的嘴角翘得比平时高了些，远处老唐的声音突然飘过来：“小王！下季节目改名叫《人间真实》怎么样？”
小王的笑骂混着风声钻进耳朵。
林川推着电动车往停车场走，苏晚晴跟在他身侧，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和他的运动鞋声，慢慢走出了同个节奏。
苏晚晴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低头看了眼消息，抬头时眼里的温度淡了些：“董事会临时会议，赵景天要远程接入。”
林川把电动车停在她脚边，扯了扯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需要代驾吗？”
苏晚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衬衫渗进来：“这次，换我给你带路。”
夜色里，两人的影子越走越近，渐渐融成一片。
而此刻的苏氏集团顶楼会议室，巨大的投影屏正在启动，赵景天的脸即将从纽约的夜色里浮现，唇角勾着惯常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