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电动车停在苏氏集团楼下时，保安老张正举着保温杯遛弯。
见他跨下车，老张冲他挤挤眼：“林师傅，今天苏总办公室的百叶窗可没拉严，我瞅着李姐搬了三趟文件进去。”
林川笑着把电动车钥匙塞进牛仔裤口袋，牛仔外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胸口淡蓝色的油彩印子。
他仰头看了眼顶楼的玻璃幕墙，晨光里那抹冷白的光，像苏晚晴昨天照片里夜曲集的书脊。
电梯“叮”的一声开在十八层。
李姐已经等在门口，手里端着杯冰美式，杯壁上凝着水珠，珍珠在吸管口若隐若现。
“苏总在大会议室。”她递过杯子时压低声音，“小刘和阿杰也在，还有周梦琪。”
林川的手指在杯壁上顿了顿。
他想起昨天代驾箱里硌腿的U盘——那是他送完张叔后，路过行政部时用手机翻拍的监控截图。
推开门的瞬间，目光先撞上苏晚晴。
她坐在长桌主位，黑色西装裹着纤细的腰，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浸在冷泉里。
右侧是行政部主管阿杰，平时总梳得油光水滑的背头今天有点翘；左边是行政部小刘，正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把桌布绞出个小团；最末座的周梦琪穿了件洗白的蓝衬衫，眼尾泛红，倒像刚被人欺负过。
“林川。”苏晚晴的声音像敲在瓷盘上，“今天叫你来，是因为公司和海外合作方的合同数据被篡改。小刘说，昨天下午五点看到你在行政部文件柜前翻动。”
林川的后槽牙轻轻咬了下舌尖。
他把冰美式放在桌上，珍珠“咕噜”沉到杯底，抬头时脸上已经挂起笑：“小刘兄弟，具体哪天的五点？我代驾记录可都存着——比如昨天下午四点半，我送阳光小区的张老师去吃麻辣烫，他非说要加十勺麻酱，手机里还拍了他举着麻辣烫乐呵的视频。”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张老师花白的头发和沾着麻酱的嘴角清晰可见。
小刘的耳尖“刷”地红了，手指绞得更紧：“就、就是昨天……”
“苏总。”阿杰清了清嗓子，身体往前倾了倾，语气里带了几分恳切，“梦琪这三个月实习表现一直很好，整理文件从没出过岔子。我想，可能是场误会……她转正申请都交了，您看是不是……”
“‘梦琪同学表现很好——’”林川突然开口，声线刻意放得诚恳，连阿杰摸后颈的动作都学得分毫不差，“‘希望您不要因为误会影响她的转正。’”
李姐没忍住，“噗”地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
苏晚晴的睫毛颤了颤，低头翻着桌上的文件夹，镜片后的目光却往林川这儿扫了扫。
周梦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尾的红从委屈变成了难堪。
“巧了。”林川摸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划，“我这儿还有段‘表现很好’的梦琪同学说的真心话。”
会议室里响起周梦琪的声音，带着点尖细的得意：“小唐你怕什么？他们肯定信我不信他，一个代驾司机能有什么证据？等苏总开除他，我再去跟明轩说我被欺负了……”
小刘猛地抬头，脸色煞白。
他偷偷瞥了眼周梦琪，又迅速低下头，用只有李姐能听见的声音说：“姐，我昨天其实没看清……是梦琪说林川鬼鬼祟祟，让我……”
“够了。”苏晚晴“啪”地合上文件夹，指尖在封皮上敲出清脆的响。
她摘下眼镜，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泛着暖光，“李姐，调行政部昨天的监控。小刘，你跟我去办公室。”
小刘浑身发抖，跟着苏晚晴往外走。
周梦琪猛地站起来，白衬衫下的肩膀抖得像片落叶：“苏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林川悠然自得地斜靠在椅背上，右手端起一杯冰美式，轻抿一口，感受着那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和浓郁的咖啡香气。他咀嚼着嘴里的珍珠，感受着它们在齿间弹跳的有趣触感，同时品味着那丝丝甜味。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周梦琪身上，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眼尾。林川嘴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调侃地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对周梦琪说道：“周同学，你刚才掉的那几滴眼泪，可真是演得惟妙惟肖啊！”
就在这时，苏晚晴走到了门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夹，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纸页上投下一片片金色的光斑。苏晚晴伸出手，轻柔地翻开文件夹的第一页，她的手指缓缓滑过那被修改过的数字，仔细观察着墨迹的边缘。
她发现墨迹的边缘有一些细微的晕染，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干掉的一样。苏晚晴的眉头微微一皱，若有所思地推了推重新戴上的眼镜，然后转身迈步离去，留下一句简短的话语：“林川，跟我来。”
林川听到苏晚晴的呼唤，不紧不慢地将手机揣回口袋里，然后站起身来。当他经过周梦琪身边时，一阵淡淡的廉价香水味飘进了他的鼻中。
他摸了摸代驾箱里的U盘，那里面存着行政部门口的监控——周梦琪抱着文件袋，鬼鬼祟祟往文件柜方向走的身影。
今天的会议室，比加了双份珍珠的冰美式还带劲。
苏晚晴的指尖停在文件页边缘，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镜片上折射出冷光：“这份合同的数据修改痕迹太新。”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直刺向周梦琪，“林川昨天下午四点半还在送客户吃麻辣烫——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原始备份？”
周梦琪的膝盖“咚”地撞在桌角。
她白衬衫下的脊背瞬间佝偻，刚才还挂着委屈的眼尾这会儿全是青灰，像被人抽干了最后一丝血色。
手指无意识抠着椅面，指节泛出青白，连刚才精心维持的“被冤枉”姿态都崩了：“我、我没有……”
林川把冰美式杯底在桌面轻轻转了半圈，珍珠在吸管里“咕噜”一声沉下去。
他歪头看周梦琪，嘴角扯出点促狭的笑：“周小姐，你这次真是用力过猛了。”尾音故意拖长，活像在逗弄偷腥被抓的猫，“连‘受害者’剧本都写得太满——‘姐姐不会生气吧’……”他突然提高声调，捏着嗓子学周梦琪装娇软的模样，“‘林哥，我真的没骗你’，要不要再来一句？”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李姐攥着文件夹的手抖了抖，偏过头用指节抵着唇，肩膀直颤；阿杰的油头彻底乱了，后颈冒出细汗，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
周梦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本泛红的眼尾这会儿涨得发紫。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为什么总要针对我！”尾音带着哭腔，却又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尖锐得变了调。
林川耸了耸肩，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屏幕里还亮着周梦琪昨晚在行政部门口鬼祟翻文件袋的监控截图。
他晃了晃代驾箱的搭扣，金属扣碰撞的轻响像敲在周梦琪心口：“我只是怕你哪天真摔断腿，我得负责背锅。”
苏晚晴已经重新戴上眼镜，起身时黑色西装下摆利落扬起。
她将文件夹递给李姐，声音像敲在大理石上：“从今天起，周梦琪停职调查。”
“苏总！我没有篡改文件！是小刘……是小刘陷害我！”周梦琪扑过去想抓苏晚晴的衣袖，却被李姐伸手拦住。
她的白衬衫下摆从裙腰里挣出来，马尾辫散了半缕，哪还有半分“清纯实习生”的模样，“我实习三个月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您不能听一个代驾司机的一面之词！”
林川慢悠悠喝了口冰美式，珍珠在嘴里弹得腮帮鼓了鼓。
他望着周梦琪扭曲的脸，忽然想起昨天在行政部拍到的监控——这姑娘往文件柜塞修改稿时，特意把工牌摘下来揣进了口袋，生怕被拍到工号。
他摸了摸代驾箱里的U盘，里面存着完整的时间线：四点四十周梦琪进行政部，四点四十五抱着文件袋出来，五点十分小刘被她拉到监控死角“聊了十分钟”。
“周小姐。”林川敲了敲手机屏幕，监控里她鬼祟的身影在会议室投影墙上晃了晃，“你昨天四点四十进行政部时，是不是忘了关走廊的声控灯？”
周梦琪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盯着墙上晃动的影子，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尖叫：“那是我帮小刘整理文件！是他让我……”
“够了。”苏晚晴的声音冷得能结霜，“李姐，联系保安部。”
李姐应了一声，掏出手机时冲林川使了个眼色。
林川明白她的意思——这姑娘怕是要闹到楼下，得提前让保安盯着。
果然，周梦琪被保安架着往外走时，突然从包里摸出手机狂按，指甲盖在屏幕上敲得“哒哒”响。
她扫过林川时，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林川望着她被拽出会议室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晚代驾时遇到的醉汉——那男人也是这么红着眼吼“我要让你破产”，结果第二天就托人来道歉，说昨晚酒喝多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周梦琪刚才按手机的动作被他悄悄录了屏，视频里她扭曲的脸和晃动的工牌清晰得很。
“林川。”苏晚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抱着文件站在逆光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半掩在阴影里，“跟我来办公室。”
林川应了一声，把冰美式杯底的珍珠吸得干干净净。
经过周梦琪刚才坐的位置时，他瞥见椅面上有道浅浅的指甲印——像极了这姑娘费尽心机在苏氏扎下的根，最后不过是道擦不掉的疤。
出了会议室，走廊里的风卷着咖啡香吹过来。
林川跟着苏晚晴往总裁办公室走，余光瞥见周梦琪被保安架着进了电梯，她还在挣扎，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也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林川摸了摸代驾箱，里面除了监控U盘，还有他昨晚用手机翻拍的周梦琪转正申请——申请里写着“擅长处理突发事件”，倒真是讽刺。
苏晚晴推开门，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她把文件放在桌上，转身时忽然问：“你昨天为什么去行政部？”
林川倚着门框笑：“张叔的代驾费结完，路过行政部看见小刘蹲在门口抽鼻子。他说周梦琪让他做伪证，怕被开除，我就帮他拍了监控——毕竟代驾司机嘛，除了开车，还得兼职侦探。”
苏晚晴的嘴角轻轻勾了勾，又迅速抿住。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推过去：“这是这个月的代驾费，多出来的是……感谢。”
林川没接，反而指了指她桌上的《夜曲集》：“苏总，上次说的钢琴课，什么时候能兑现？”
苏晚晴的耳尖微微发红，低头整理文件的动作顿了顿：“下周末。”
林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打断。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保安老张。
“喂，老张，怎么了？”林川接通电话，语气有些疑惑。
“小林啊，你电动车后胎被扎了，我看你不在，就帮你推到车棚了。”老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些许歉意。
“哦，好的，谢谢老张。”林川连忙道谢，心里却有些纳闷，怎么好端端的车胎会被扎呢？
“对了，小林，刚才有个穿白衬衫的姑娘在你车边转悠，手里还举着手机……”老张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林川的心头一紧，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周梦琪被架走时那攥得发白的手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被人掐过的痛感。
“好的，我知道了，老张。”林川定了定神，对着电话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挂断电话，林川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想起周梦琪被带走时那惊恐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担忧。
“苏总，不好意思，我得先去修车。”林川转过头，对着苏晚晴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苏晚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林川起身，快步走出苏氏大楼。一出大楼，他就感受到了傍晚的凉意，空气中还弥漫着细蒙蒙的雨丝。
他推着电动车，朝着车棚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瞥见车棚的角落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川心头一紧，眯起眼睛，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线，仔细看去。果然，他看到那个穿白衬衫的姑娘正站在车棚的一角，手里举着手机，似乎在拍摄着什么。
当她看到林川发现了她，那举着手机的手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将镜头转向了林川。
第二天清晨，林川刚到苏氏楼下，就看到周梦琪举着手机站在台阶上，直播界面的红色“正在录制”标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