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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紧盯着手机屏幕上“已挂断”的提示,仿佛能透过那三个字看到电话那头的苏晚晴。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牛仔外套的拉链头,那金属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夜晚的风有些凉,卷着老宅檐角的铜铃响,顺着衣领钻进了他的衣服里。林川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有一块淡蓝色的补丁,牛仔外套的袖口也因为长时间的穿着而磨得起了毛边,左脚的球鞋鞋带更是松松垮垮地垂着。

“苏总这是要我去演哪一出啊?”林川对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突然想起刚才电话里那声若有若无的翻琴谱声,那是苏晚晴的习惯动作,每当她感到紧张时,就会不停地翻动琴谱。

林川的脑海里浮现出苏晚晴的样子,她总是穿着一袭素雅的长裙,静静地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地舞动。而此刻,他却只能在这寂静的夜晚,独自回味着她的声音和那轻微的翻琴谱声。

他摸了摸裤袋,里面那张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纸条还在。纸条上“小心宋”三个字的墨迹已经晕开,看上去就像一团浅灰色的云,模糊而又让人捉摸不透。

半小时后,林川站在“云顶会”的旋转玻璃门前。

门童西装笔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送外卖的——直到苏晚晴的银色宾利滑过来,车窗降下,露出那张被金丝眼镜衬得更冷的脸。

“发什么呆?”苏晚晴指尖敲了敲副驾的位置。

林川坐进去时,闻到了熟悉的茉莉香,是她琴谱里夹的干花味道。

他瞥见后座放着个天鹅绒琴盒,边角还沾着木屑,应该是刚从工作室带出来的。

“苏总,我这身...”他扯了扯外套下摆。

“我让人备了西装。”苏晚晴没看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更衣室在宴会厅左廊第三个门。”

林川换好西装出来时,镜子里的人让他愣了愣——深灰西装剪裁利落,衬得肩线更直,袖扣是素银的,和苏晚晴常戴的那对款式相似。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旧外套磨出来的薄茧。

宴会厅的水晶灯在穹顶流淌成星河,男宾西装革履,女宾珠宝生辉。

林川刚跟着苏晚晴踏进门,交头接耳的声浪便像潮水般涌来。

“那是苏总的新男伴?”

“看着像混夜场的,穿西装都不自在。”

“听说昨天在苏家老宅,苏老爷子都松口了...”

苏晚晴脚步未顿,脊背绷成一道冷硬的线。

林川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的尾戒在发光——那是她烦躁时会转的小动作。

他故意落后半步,鞋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高跟鞋跟。

苏晚晴侧头,正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苏总,”他压低声音,“您再板着脸,宾客该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了。”

有细碎的笑声从人群里冒出来。

苏晚晴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像被风吹散的琴音。

她加快脚步走向主位,林川跟着,余光瞥见穿粉色连衣裙的身影从角落转出来——是宋雨桐,耳坠上的碎钻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

“林先生。”甜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林川转头,小唐正端着香槟杯凑近,锁骨间的钻石项链晃得人睁不开眼,“听说您是苏小姐新交的男朋友?”

林川扫了眼小唐指尖若有若无指向苏晚晴的动作,忽然笑了:“我是她代驾,不是她男朋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竖起耳朵的宾客,“但你们看起来比我更希望我是。”

哄笑声炸开来。

有几个中年太太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用手帕捂住嘴巴,眼泪都笑出来了。就连一向严肃的顾老爷子,此时也忍不住拍着大腿,连连摇头。

苏晚晴站在一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起来,手指下意识地蹭过西装口袋。那里装着林川早上塞给她的创可贴,因为她早上换衬衫时不小心划破了指尖。

就在这时,一声冷硬的男声从后方传来:“林先生好口才啊。”

林川闻声转身,只见宋父端着红酒杯,站在阴影里。他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刀般锐利,直直地盯着林川。

“我是雨桐的父亲。”宋父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你和雨桐是高中同学?”

“是啊。”林川点点头,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那时候我忙着背单词考大学,雨桐忙着当文艺委员,所以我们没怎么说过话。”

宋雨桐站在不远处,听到林川的话,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珍珠手链在腕间勒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她望着林川,忽然想起高中教室后窗——那时她总在晚自习偷偷看他,他却永远埋着头在草稿纸上写段子,嘴角翘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学妹,”林川忽然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你的表情管理该加强了。”

宋雨桐的脸瞬间煞白。

她攥紧手包,那里面银色药瓶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宋父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了两秒,又转向林川:“年轻人,有些位置......”

“宋叔叔。”苏晚晴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顾老说要和您谈苏氏与宋氏的合作案。”她抬腕看了眼表,“现在应该到了。”

宋父的脸色变了变,扫了眼远处向他招手的顾老爷子,到底没把话说完。

他放下酒杯,拍了拍宋雨桐的肩:“跟我来。”

宋雨桐经过林川身边时,带起一阵甜腻的香水味。

林川闻着那味道皱了皱眉——和苏晚晴身上的茉莉香不同,这香太浓,像裹着糖衣的刺。

“林师傅。”苏晚晴递来一杯果汁,杯壁上凝着水珠,“他们要的是我的态度。”

林川接过来,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指节。

他喝了口果汁,是青柠味的,酸得舌尖发颤。“苏总,”他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今晚的工资翻三倍。”

苏晚晴耳尖泛起薄红,刚要说话,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几分。

林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主桌方向,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端着红酒杯起身,为首的那个举着酒杯,目光灼灼地朝他们走来。

“林先生,”那人笑着举起酒杯,“久仰大名,来喝一杯?”

林川望着那杯深红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出涟漪,摸了摸后颈的薄茧。

他转头看向苏晚晴,她正垂眸整理袖口,却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不想喝就推。”

“我不太能喝。”林川笑着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果汁杯,“代驾司机要是醉了,苏总可没人送回家。”

西装男子的冷笑像根细针戳破空气。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抬起,水晶杯沿折射的光斑正好落在林川肩线:“苏总带你来撑场面,总得有点诚意吧?”话音刚落,周围几个青年男女跟着起哄,其中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公子哥吹了声口哨:“代驾司机喝不得酒?那你开夜车时是不是也滴酒不沾?”

林川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果汁杯,杯壁上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忽然想起剧团排练时,师傅说过“喜剧的核心是意外”——此刻满场的审视像块压在胸口的石头,倒不如主动掀翻它。

“各位讲究,我讲究。”他把果汁杯轻轻搁在托盘上,脊背挺得笔直,“法国碰杯要碰杯肚,代表真心相交;日本敬酒得低头,杯子不能高过对方;俄罗斯更直接——”他突然抄起旁边侍者托盘里的伏特加,仰头灌了半杯,喉结滚动时发出“咕嘟”声,“这叫‘冰原上的火’。”

宴会厅内原本喧闹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只能听到水晶灯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林川面不改色地抹了抹嘴角,然后微笑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果汁杯,不紧不慢地说道:“在咱们国内啊,有个很有趣的说法——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说完,林川微微歪过头,目光落在了那位身着西装的男子身上,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戏谑,继续说道:“您觉得,咱们现在的感情应该怎么算呢?”

就在这时,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顾老爷子。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猛地一拍红木椅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连带着他面前茶盏里的枸杞都被震得直晃。

“好小子!”顾老爷子大笑着赞道,“你这可真是把文化给玩出花儿来了啊!”他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茅台,“来,我老头子敬你一杯!”

林川见状,连忙起身,准备回敬顾老爷子一杯。然而,他却没有留意到身后正有一名侍者端着一盘九转大肠缓缓走过。

就在林川转身的瞬间,他的衣角不小心与侍者手中的瓷盘蹭了一下。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瓷盘突然失去平衡,直直地砸在了宋父的西裤上。

刹那间,深褐色的酱汁如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宋父那笔挺的裤线倾泻而下,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褐色线条,远远看去,活像一条爬满皱纹的深褐色蜈蚣。

“对不住对不住!”林川弯腰去捡碎瓷片,余光瞥见宋父攥紧的手背青筋凸起,连袖扣都勒进肉里。

他突然直起腰,对着宋父郑重鞠躬:“宋叔叔,这盘菜叫‘鸿运当头’,酱汁是用二十年陈酿黄豆酱熬的——您这西装,现在可是带‘酱香风味’的限量款了。”

哄笑像炸开的爆米花。

几个太太用手帕掩着嘴,肩膀抖得金镯子直响;方才起哄的栗色头发公子哥笑出了眼泪,手指着宋父的裤子直抽抽。

宋雨桐攥着珍珠手包的指节泛白,眼尾的泪痣跟着发颤——她看见父亲脖子上的血管正突突跳动,那是要发火的前兆。

“林先生真是妙人。”小唐端着香槟挤过来,发梢扫过林川肩膀,“不如讲个笑话助助兴?

就当给宋叔叔赔罪?“她尾音轻挑,眼波却扫向缩在角落的苏晚晴——方才苏晚晴替林川整理西装袖口的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

林川扫了眼小唐耳后若隐若现的香奈儿耳钉,突然想起苏晚晴说过“这姑娘总往明轩办公室送姜茶”。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从前有个富豪,躺在病床上说‘要是能活过来,我捐一个亿’。”他故意顿了顿,看众人都伸长脖子,才接着道,“结果真活了,他拉着医生的手说‘刚才那是梦话,当不得真’。”

满场哄笑里,宋父的脸白得像被揉皱的白纸。

他早上刚在董事会上拍着胸脯说“宋家愿为慈善基金注资”,此刻后颈的汗正顺着衬衫领口往下淌——这笑话,分明是在抽他的脸。

苏晚晴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她看见林川说“梦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宋父;看见宋雨桐指甲深深掐进手包,珍珠串在腕间勒出红痕;更看见顾老爷子摸着下巴直点头,那是他看中什么人的典型动作。

“小川啊。”顾老爷子突然起身,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响,“我书房里有幅八大山人的画,你跟我去看看?”他说“看看”时,目光在林川后颈的薄茧上停了停——那是常年握方向盘的痕迹,也是方才换西装时没遮住的旧痕。

林川愣了愣,转头看向苏晚晴。

她正垂眸抿着果汁,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去。”

宋父的西装还滴着酱汁,小唐的香槟杯停在半空,宋雨桐的泪痣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林川跟着顾老爷子走向宴会厅侧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顾老多久没主动带人去书房了?”“苏家这代驾,怕不是要翻天......”

走廊的水晶灯在头顶流淌成河。

顾老爷子的拐杖声敲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什么。

走到书房门前时,他忽然停住,转头看向林川:“小伙子,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吗?”

林川摸着后颈的薄茧,忽然笑了:“因为顾老想看我,是真有意思,还是装有意思。”

顾老爷子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推开书房门。

暖黄的灯光从门内涌出来,在林川脚边铺成一片温柔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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