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的旅途跋涉和风霜,生生把李良娣原本娇嫩的面容变得憔悴不堪。她的肌肤不再似往日般细腻光滑,取而代之的是被寒风吹裂的细纹和被晒出的暗沉。那一头曾经乌黑亮丽的秀发,也因疏于打理而显得杂乱无章。
因房良娣的逃跑,加之她性子本就清冷孤高,现队伍中都没人愿意同她聊聊天,她因此变得越发沉闷,像一株在阴影里迅速枯萎的幽兰。
夜深人静,唯有寒风呜咽,吹得篝火明灭不定。
一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李良娣所在的角落。他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伪装的关切:“李良娣,可受惊了。”
李良娣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看清是曹校尉,眼中警惕未消,反而更深。她认得这个眼神,平日里看似恭敬,实则深处藏着打量和算计,与那被杀的衙役并无本质区别,只是更懂得隐藏。
“曹校尉有何指教?”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戒备,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曹校尉左右瞟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凑得更近,浑浊的呼吸几乎喷到李良娣脸上,语气带着蛊惑和煽动:“李良娣,这一路辛苦了吧?瞧瞧这风餐露宿,瞧瞧这……唉,你可想过,结束这样的日子?”
李良娣抿紧苍白的嘴唇,没有接话,但蜷缩的手指却微微收紧。结束?估计没人不想结束这无边的苦役和屈辱吧。可她一个弱质女流,又能如何?她没有房良娣那豁出去的勇气,只能苟且偷生。
曹校尉仔细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如同毒蛇审视着猎物,继续低声道:“京都那边,刚传来消息。”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李良娣空洞的眼神里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你母家,费尽周折,给你送来一封信。”
“真……真的?”李良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母家!她几乎快要遗忘的、远在京城的最后一丝牵挂!他们还没放弃她?她猛地抓住曹校尉的衣袖,急切地追问:“信呢?信在哪儿?”
曹校尉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引人堕落的诱惑:“当然是真的。信……在我这里。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而阴冷,“想要拿到信,并且让你母家日后还能照拂于你,你需要做一件事。”
李良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抓住他衣袖的手僵住了。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尤其是在这吃人的流放路上。
曹校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扎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萧景珩不能活着到北疆。他死了,你不仅能拿到家书,我还能保你后半生无忧。否则……”他冷笑一声,未尽之语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萧景珩!
这个名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中炸开!那个她曾经需要仰望的太子,名义上的夫君。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下意识地想摇头,想拒绝,想将这可怕的提议远远推开。
可曹校尉似乎看穿了她的抗拒,不急不缓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提醒”:“别忘了,他如今已非太子,而是待罪之身,是陛下亲自下旨流放的废人。你帮他,毫无益处,只会惹祸上身。想想你的母家,他们冒险送信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你跟着一个废太子一起烂死在北疆吗?”
“废人”二字像两根针,狠狠刺入李良娣的耳膜。是啊,萧景珩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储君了,他跟她一样,是阶下囚,甚至处境比她更危险。帮他能得到什么?除了可能被牵连,还有什么?
母家的信……后半生的安稳……这两个诱惑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盘旋,与对萧景珩的恐惧、对弑杀的抗拒激烈地交战着。
她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变幻不定,时而惨白如纸,时而因内心的挣扎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着。理智告诉她这是弥天大罪,是自寻死路;可绝望和那一点点对“生路”的渴望,又像野草般疯长,蚕食着她的底线。
曹校尉不再催促,只是阴冷地看着她,像欣赏猎物在陷阱中最后的挣扎。
良久,李良娣缓缓抬起头,眼中原有的那点光亮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近乎麻木的灰暗。她没有说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用一种极其微弱、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声音问:
“信……先给我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