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殿核心区域的空气,似乎比往日更加凝滞。
千道流离开后留下的无形威压并未消散,反而在那些新增的、隐于墨玉廊柱阴影中的暗哨身上,在那些加密巡逻、甲胄碰撞声愈发清晰的守卫队脚步声中,凝结成了一道道看不见却坚实无比的墙。
房间内,窗边的粉水晶月光石风铃依旧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只是这声音,如今听来更像是一种被精心呵护的囚笼装饰音。
云渺坐在那张巨大的粉白色书桌前。
桌面上摊开着一份关于天使神像外层清洁养护的卷宗,是千道流布置的功课,旁边是她练字用的沙盘,上面用纤细的手指划出几个歪歪扭扭但已初具形态的象形文字。
她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月白色希腊风神女长裙,银发如瀑垂落,内眼角那两道淡金色的精密纹路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
她看似专注,浅金色的眼眸却越过卷宗,投向窗外那深邃幽冷的回廊尽头--那里,是通往圣典阁的方向。
脑海中,昨日偶然在千道流书房瞥见的一份关于“黄金一代”早期训练简报上,一个被匆匆提及的词组反复闪现:三位一体融合技。简报语焉不详,只提及该融合技威力惊人,是武魂殿最高机密之一,需三位属性契合、心意相通的高阶魂师方能施展。
一种纯粹的、属于研究者对未知力量体系的好奇心,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沉静的心湖中漾开了涟漪。
她想了解更多。
不是出于任何阴谋或力量渴求,仅仅是知识本身的吸引力,如同她对那些魂导器原理图谱的兴趣一样纯粹。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盘上的痕迹。
她知道,现在出门,意味着什么。
轻轻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笔尖甚至没有沾墨,云渺站起身。动作轻柔,裙裾如水波流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房间角落阴影里、穿着素净灰衣的侍女,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
她手中捧着一个摊开的、用硬质皮革装订的厚厚记事本,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支削尖的炭笔。
她的眼神专注而警惕,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魂导傀儡,随时准备记录。
云渺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
她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得如同拂过花瓣的微风:“我去一趟圣典阁,寻些资料。”
“是,小姐。”
侍女立刻应声,声音刻板而恭敬,没有丝毫情感起伏。她手中的炭笔已经落在了记事本空白的页面上。
云渺推开包裹着柔软绒布的黑檀木门,迈步而出。
门外,两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的魂圣级守卫,如同两尊门神,立刻挺直了脊背,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身上。
他们并未行礼,只是用眼神示意,其中一人立刻按动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魂导通讯器,无声地传递着“目标移动”的信息。
侍女紧随其后,一步不落,炭笔在记事本上飞快地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时:辰时三刻(精确到分)。
事由:云渺小姐离开寝殿。
目的地:圣典阁(自述)。
随行:侍女影七,守卫甲三、甲七。
墨玉色的回廊深邃而冰冷,壁灯散发着恒定却毫无温度的光。
云渺步履从容,月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银发在身后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
她目不斜视,神情平和,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散步。
然而,她的每一步,都在被严密地记录和监控。
路过一处回廊拐角,那里原本只有一盆普通的常青藤。
此刻,藤蔓的阴影微微扭曲了一下,一道几乎与墨玉墙壁融为一体的暗影无声浮现,又在她走过三丈后悄然隐去。侍女的炭笔立刻记录:
路径:寝殿门廊→东三回廊拐角(暗哨乙五确认)
前方是一段宽阔的、连接不同殿宇的空中廊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供奉殿核心魂导法阵区域,闪烁着幽蓝的能量光芒。
当云渺踏上廊桥时,对面入口处,一队由魂斗罗带领的、全副武装的巡逻队恰好经过。
领队的魂斗罗目光如电,瞬间扫过云渺和她身后的“尾巴”,在确认身份后,微微颔首致意,但队伍并未停止,只是脚步明显放慢,无形的魂力感知如同蛛网般悄然张开,笼罩了整段廊桥。
侍女记录:
路径:东三回廊拐角→虹桥(巡逻七队目击确认,魂力扫描无异常)。
云渺仿佛毫无所觉,她甚至微微驻足,扶着廊桥冰凉的玉石栏杆,目光投向桥下那流淌着幽蓝光芒的、复杂玄奥的巨型魂导法阵,浅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纯粹的好奇光芒,如同孩童看到了新奇的玩具。
她停留了大约十息。侍女立刻记录:
停留:虹桥中段,约十息,观察魂导核心法阵(无触碰)。
穿过重重回廊和殿宇,一座更加宏伟、散发着古老书卷气息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圣典阁。
它由巨大的、切割平整的灰白色魂导石砌成,风格庄严肃穆,巨大的拱形门扉紧闭,门上铭刻着代表知识传承的卷轴与星辰符文。
门口,四名气息更加深沉、眼神锐利如刀的黑袍老者如同雕塑般矗立,他们是圣典阁的守阁长老,每一位都拥有封号斗罗级别的实力。
他们的目光在云渺出现的瞬间,就牢牢锁定了她,如同最精密的魂导探针,审视着她的气息、魂力波动、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侍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刻板地汇报:“禀诸位长老,第八供奉圣辉大人,申请入阁查阅典籍。”
同时,她双手将那个摊开的记事本呈上,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云渺从离开房间到此刻的所有行踪细节。
为首的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异常清亮的长老,他的封号“书翁”,接过记事本,目光如电般扫过上面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