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的空气，在凯瑟琳·埃文斯说出“秦明轩先生”这五个字的瞬间，凝固成了实体。
那张印着“替身”在莱茵河边喂鸽子的彩色照片，像一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判决书，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米勒探员站在门口，手按在枪柄上，肌肉紧绷，像一头准备扑击的猎犬。
他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在瑟瑟发抖的“李建国”，等待着他最后的崩溃。
然而，秦明轩没有崩溃。
那副刻在脸上的，属于“李建国”的怯懦、贪婪和惊恐，如同融化的蜡像，一寸寸地剥落、消失。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份关于“新生活”的文件。
他甚至没有去看埃文斯，而是拿起了桌上那张彩色照片。
他端详着照片上那个穿着骚红色保时捷，戴着蛤蟆镜，被一群金发模特簇拥的自己，撇了撇嘴。
“啧。”
他发出一个嫌弃的音节。
“这家伙的品味，还是这么烂。”
秦明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一种全新的声音。
不再是“李建国”那磕磕巴巴、带着口音的蹩脚英语。
而是一种流利、纯正，带着一丝慵懒和玩世不恭的，伦敦上流社会口音。
这两种声音的巨大反差，让米勒探-员的大脑当场宕机。
他看着眼前这个缓缓直起腰身的男人。
那副畏缩的姿态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从容。
他不再是那只受惊的鹌鹑。
他变回了那头在太平洋上，搅动风云的鲨鱼。
“埃文斯女士，是吗？”
秦明轩终于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金发女人。
他那双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不再有任何惊恐，只剩下平静的，深不见底的审视。
“看来，FbI的那群蠢货，终于把事情搞砸到，需要cIA来给他们擦屁股的地步了。”
他随手将那张照片扔回桌上，靠进柔软的沙发里，双腿交叠，姿态悠闲得像是在自家的书房。
“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反客为主。
埃文斯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化的微笑，但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她预想过一百种秦明轩的反应。
崩溃、抵赖、暴怒、甚至是求饶。
但她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平静到近乎傲慢的摊牌。
“秦先生，看来我们之间，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客套了。”埃文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没错，FbI是一群只懂得用拳头和窃听器的蠢货。他们抓不住你，所以，这个案子现在由我接手。”
她的声音很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我，和戴维斯那种只会被情绪左右的莽夫不一样。”
“我，看重的是价值。”
【系统，扫描凯瑟琳·埃文斯。】
秦明轩在心里默念。
【叮！目标扫描中……】
淡蓝色的光幕，只在他眼前浮现。
【姓名：凯瑟琳·埃文斯】
【职位：cIA副主管，主理欧洲事务。】
【背景：出身东海岸政治世家，耶鲁大学毕业，智商145。为人冷静、务实，极具野心。目前正与另一位副主管，竞争下一任局长的位置。】
【弱点：极度渴望功绩。需要一场足以震动整个情报界的大胜利，来为自己的履历增添最关键的筹码。】
【当前心理状态：高度亢奋，已将你视为通往权力巅峰的最佳猎物\/合作伙伴。】
秦明-轩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原来是只渴望往上爬的雌狮。】
【那就好办了。】
“价值？”秦明轩笑了起来，“埃文斯女士，你觉得，我的价值是什么？”
“你的价值，在于你的不可预测性。”埃文斯毫不犹豫地回答，显然她早已做足了功课。
“你像一个幽灵，行踪不定。你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情报获取能力，能轻易洞悉人心的弱点。”
“最重要的是，”埃文斯死死地盯着他，“你能让我们的敌人，比如克格勃，心甘情愿地，为你那看似荒诞的计划买单。”
“所以，你不是想抓我。”秦明轩替她把话说完，“你是想……跟我合作。”
“或者说，让你为我工作。”埃文斯纠正道，试图夺回谈话的主动权。
“为cIA工作？”秦明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埃文斯女士，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华盛顿的夜景。
“我，秦明轩，从来不为任何人工作。”
“我只做交易。”
他转过身，看着埃文斯，那双眼睛在城市的灯火映衬下，亮得惊人。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功绩，你想坐上杜勒斯那个老家伙的位置，可以。”
“但你，要拿出让我满意的筹码。”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从审讯，变成了平等的商业谈判。
门口的米勒探员，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FbI的安全屋，而是在华尔街某个顶级投行的会议室里。
而那个刚刚还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李建国”，此刻，却散发着一种连他都感到心悸的，庞大的气场。
“你的筹码是什么？”埃文斯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发现，自己正在失去对这场谈话的掌控。
“我的筹码，就是你想要的一切。”秦明-轩走回桌边，拿起那张关于“替身”的照片。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在欧洲，收购新天鹅堡，接触蔡司和徕卡吗？”
“你想知道，那个被你们的汉斯站长，当成宝贝一样分析的‘克格勃阴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想知道，我真正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吗？”
秦明-轩每问一句，埃文斯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这些，正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我可以告诉你。”秦明-轩将那张照片，缓缓地，撕成了两半。
“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我要买东西。”秦明-轩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要去楼下买包香烟。
“我要收购三家德国公司。一家在西德，两家……在东德。”
“我要你，动用cIA在欧洲的所有力量，为我的‘购物’之旅，扫清一切障碍。”
“包括，但不限于，帮我搞定那些难缠的德国董事会，以及……应付我那个已经快要被我逼疯的，亲爱的老爹。”
埃文斯沉默了。
这个交易，听起来很公平。
但她总觉得，自己正在踏入一个更深的陷阱。
眼前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他的每一个提议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一百个坑。
“埃文斯女士，别犹豫了。”秦明-轩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那是关于戴维斯被停职的报告。
“你看看你的前任，FbI的戴维斯探员。他试图掌控我，结果，他疯了。”
“你再看看你的同事，cIA的约翰·史密斯。他试图利用我，结果，他成了整个情报界的笑柄。”
“而你，凯瑟琳·埃文斯，”秦明-轩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你想成为下一个吗？”
这已经不是谈判，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埃文斯看着秦明-轩那张年轻，却又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压力。
一种智商被全面压制的，窒息般的压力。
她知道，自己如果拒绝，这个男人，绝对有能力，让她成为第三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倒霉蛋。
“好。”
许久，埃文斯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成交。”
“合作愉快。”秦明-轩重新露出了笑容，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为了我们共同的，伟大的……前程。”
埃文斯没有动。
她看着秦明-轩，脸上那副职业化的微笑，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手终于找到对手的，兴奋与战意。
“秦先生，在开始我们的‘合作’之前。”
她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我需要你，先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这是一份，连克格勃都搞不定的名单。”
秦明-轩拿起那份文件，翻开。
上面，是几个德国科学家的照片和资料。
他们的专业领域，无一例外，全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火箭，以及导弹。
“德国战败后，这批最顶尖的火箭专家，一部分被我们美国‘请’了过来，另一部分，则被苏联人抢走了。”
埃文斯的声音，变得冰冷。
“但还有第三部分。他们藏了起来，藏在了西德的某个角落，像一群受惊的老鼠。”
“克格勃找了他们五年，一无所获。”
“我的任务就是，在你开始你的‘购物’之前，把他们，全都找出来。”
埃文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这，就是你的投名状。”
“做到了，我们才是平等的‘合作伙伴’。”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挑衅。
“做不到，你就永远只是我的，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