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如何能保证?”
“因这天下第一糖是圣上题的,”陈砚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度公子以为,圣人为何要题这几个字?”
这个天下第一糖是在年前就在京城售卖的,当时度云初正好在京城,自是知道天子的题字。
不止天子,还有许多朝中重臣或题字或称赞。
松奉白糖在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两,短短数月,便迅速崛起。
若是旁人,或许会回答是天子喜爱这白糖的滋味,题下那幅字。
可度云初不是傻子,他也不认为陈砚会是傻子,所以绝不会仅仅是因天子喜欢,便题了一幅字,陈砚就敢断定大梁无人敢对白糖动手。
事实上,陈砚也确实有恃无恐,领着他看完白糖的整个制作过程,是真正笃定没人敢动手。
“陈大人的意思是?”
陈砚笑道:“何人敢与天争利?”
这一句话让度云初心颤。
白糖是永安帝的生意!
刚刚度云初就起了这个念头,他却不敢信,如今陈砚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原来松奉的开海背后站着的是永安帝!
柯同光的背后是首辅,张润杰的背后是次辅,朝廷许多资源向二人倾斜,这让世人以为陈砚此处无甚依靠。
可是他们忘了,朝考的第一名是陈砚。
孟永长能看出贸易岛的潜力,他度云初能看到贸易岛的未来,难道朝堂上老辣的大臣们就看不出来?天子能看不出来?
真正看走眼的是八大家,是晋商!
陈砚今日带他来糖厂,为的不是向他展示白糖的制作与产量,是让他知道松奉背后站着的天子!
显然,这位年少有为的官员嫌他度云初开的价码不够。
度云初并不忐忑,反倒越发贪婪。
有天子当靠山,意味着白糖生意无人敢染指,松奉可以源源不断为贸易岛吸引西洋商人。
西洋商人无法抵挡茶叶,同样无法抵挡白糖。
八大家能在锦州拦住其他商贾,却无法拦住贸易岛的崛起。
谁能成贸易岛上唯一的钱庄,谁必然因此腾飞。
这等繁华他度云初比其他人先看到了,这也意味着大隆钱庄抢占了先机。
他必要将大隆钱庄的分号开在潜龙岛上!
“陈大人既已带在下看完糖厂,接下来该谈正事了吧?”
度云初贪婪的眼神将他那温和的外表撕得粉碎。
陈砚忙碌许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当即让孟永长带着他们去了前厅。
此地之前是堆放硫磺的,被孟永长提早收拾出来,正好待客用。
已向度云初秀过肌肉,陈砚也不绕弯子,开口就道:“本官不允许大隆钱庄在贸易岛开分号。”
“陈大人若觉得在下开出的条件不够,可以开价。”
度云初并不认为陈砚真的是要拒绝他。
陈砚带他来糖厂,就是有意向,此时的拒绝不过是为了讨价还价。
他度云初相信没有谈不拢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价钱。
陈砚笑道:“度公子豪爽,不过本官并不缺钱。贸易岛上的钱庄,几近贸易岛的命脉,本官不会让其脱离掌控。”
“贸易岛上的大隆钱庄分号,大人可占一成。”
度云初咬牙道。
陈砚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双眼直直盯着度云初:“本官只给你三成。”
度云初脸色大变。
他以为陈砚要三成,不成想陈砚竟要占七成!
“在下愿意买下六十艘船的白糖,又要帮贸易岛去招揽西洋商人,付出如此多代价,大人只给在下三成,是否有些贪心了?”
听到度云初此话,连孟永长都觉得心虚。
陈砚却是嗤笑一声,身子往椅背一靠,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度云初:“度少真觉得本官好如此好糊弄不成?”
度云初整个人仿佛被对面的人彻底看透了,心颤动不止。
他压下心绪,勉力道:“在下何曾糊弄大人。”
陈砚脸上的嘲弄意味更甚:“本官手中的白糖,即便在大梁,也是被哄抢的好货。运往南潭岛,西洋商人难道会拒之门外?度公子只要将白糖运到南潭岛,就可以很快脱手,大赚一笔。除了丝绸、瓷器、茶叶外,还有什么能比松奉的白糖更好卖?”
见度云初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陈砚继续道:“不是度公子拿银子帮本官销糖,而是本官的糖能帮度少赚钱,弥补两次拍卖船引的损失。”
心事被拆穿,度云初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竟轻易就被一位比他小十来岁的官员看穿了。
在锦州时,他就尝过陈砚送给他的白糖。
凭着商人的敏锐,他能断定此糖必会被哄抢。
除了瓷瓶里装的白糖外,旁边还有包装好的方方正正的更为纯净的冰糖。
没有商人看到这些糖后还能不明白其中蕴藏的巨大利润。
因此,他想出了这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从未料到,一个官员竟能对商业如此敏锐。
度云初强行镇定心神,很快又露出他那副温和的神情:“陈大人此言不过是猜测,西洋商人要购买茶叶,不一定有余钱收购这些糖。何况海上凶险万分,在下拍了船引,有水师护送,且有足够多的船可运载。”
回应他的,是陈砚轻蔑的笑声。
度云初不禁恼怒:“陈大人笑什么?”
“度公子怕是不知逆贼宁王有多少炮船,”陈砚伸出两根手指,面带戏谑地对他道:“除去废了的船外,还留下近二百艘。”
度云初瞳孔猛缩,目光直直盯着陈砚的手指,耳边却是陈砚不疾不徐的语调:“他在岛上训练多年的水师,足足有四万六千人,本官留了三千人当民兵,还有四万三千人,被本官打发去建设贸易岛了,是不是比张润杰的水师更多?”
瞧见度云初脸上血色尽数褪去,陈砚敛了种种神情,只静静看着对面的人,声音低沉:“度公子给本官开的价码,本官一个都不需要。”
顿了下,见度云初还未开口,他出声提醒:“度公子该加码了。”
度云初浑身汗毛竖起,脑子一片空白。
只要一抬眼,就能对上陈砚的目光。
眼前的官员带给他的压迫比他爹还强。
仿佛一切都逃不开那双眼睛,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