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1960年的日历只剩下了最后几页。
半山麦当劳道的大宅内,壁炉里的无烟煤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方源穿着一件宽松的羊毛开衫,正盘腿坐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陪着李安建拼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拼图。
“哥哥,这块是非洲吗?”
“对,那是好望角。”
这大半年来,方源哪儿也没去,甚至连公司都很少去,俨然过起了“富贵闲人”的日子。
外人只道是方大亨赚够了钱,开始享受人生。只有方源自己清楚,他是碰到了瓶颈——方家的“战争潜力”暂时到头了。
以方源为核心,方、娄两家为基础的可靠人才库,已经被彻底榨干。
中环的船运公司有梁秋实和二叔方智把控,位于新界的食品厂有李长武和几个表兄弟全权负责,九龙成衣厂才刚刚起步,目前交给了陈雪茹和刚挖来的唐朝华打理。
再往外扩?没了。
没有那种既能独当一面、又相对可以信得过的心腹了。
娄家两个便宜舅子还有方家几个堂兄弟都被他塞进公司给人当副手,慢慢学习,娄晓娥、李凤仪又还在上学。
开拓业务可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拉两个人过来就行的,梁秋实是娄家推荐、唐朝华是因为方家作保,真以为职业经理人那么好找,一个不小心分分钟把你吞的渣都不剩。
在这个没有摄像头,资本还在野蛮生长的年代,盲目扩张而没有足够忠诚的团队去掌控,结果往往是被人吃干抹净、用完了就扔。所以,方源选择了暂时蛰伏,稳固根基。
“老板。”
“源子。”
梁秋实和李长武联袂而来,手里都拿着厚厚的年度报表,成衣厂那边暂时不用,真羡慕那些穿越者前辈们啊,说今天办厂明天就开工。
自己的成衣厂忙活大半年了,才刚刚理清头绪,自然也谈不上汇报业绩。
“坐。”方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示意黄妈给两人倒茶。
“说说吧,今年收成如何?”
梁秋实率先开口,脸上尽是意气风发:
“老板,虽然年初您抽走了大部分资金,没能继续扩大船队规模。但剩下的船,咱们照着老船王董先生的路子,专跑东南亚短途航线。”
“辛苦点是辛苦了点,还要提防海盗和风暴,但利润确实比单纯做长租要高得多。”
他翻开报表最后一页:
“截止到昨天,除去各项开支和折旧,船运公司今年的净利润达到了200万英镑!”
“折合港币,大约三千两百万!”
这就是当下的现金奶牛,妥妥的暴利行业。
然而,这跟接下来的数据比起来,却又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李长武清了清嗓子,把食品厂的报表在方源面前摊开。
并一条一条的给他分析着:
“香江目前大约350万人口。抛开那10万只尝个鲜的权贵,再排除200万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舍不得花钱的农村家庭和嘱咐。”
“剩下那一百多万,全是铁杆客户!尤其是那些建筑工人、白领、学生,中午来不及回家,全靠咱们的面续命!”
“加上又是独家生意,现在每天的出货量稳定在八十万包上下!”
“除去人工、水电、原料、运输……每包净赚两毫。”
李长武深吸一口气,报出了那个惊人的数字:
“一天净利润十六万!一年下来……六千万港币朝上!”
两项加起来,方家一年的现金流,接近一个亿!
下午茶时间。
汇丰大班,祁德尊亲自登门。
当方源毫不避讳地将那两份简报推到这位英资大佬面前时,祁德尊那双端着骨瓷杯的手,竟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作为控制着香江经济命脉的汇丰大班,他每天经手的流水何止亿万?
但那都是几代人、甚至是一个庞大财团积累百年的底蕴。
而方源呢?
他来香江才多久?两年不到!
白手起家,两年时间,攒下近亿家产,而且全是健康的现金流!
“Incredible...(不可思议)”
祁德尊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前年对方自爆的家门,“陇右李氏”。
难道中国历史中,记载的“五姓七望”、“千年世家”是真实存在的吗。
难怪……
难怪他有那么多黄金,有那么超前的眼光,有那么狠辣的手段。
祁德尊在心底自行“合理化”了:这个方源,背后一定站着一个古老而神秘的隐世家族!他只不过是推在台前的一个代言人罢了!
想到这里,祁德尊收起了平日里的傲慢,眼神中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平等注视。
“方先生,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祁德尊放下报表,切入正题:
“不过,生意归生意。年初您承诺过,半年后交出方便面的制作技术和流程……”
“既然我背后的家族已经帮您挡了半年的麻烦,现在,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方源笑了笑,没有耍赖。
当场拿起电话,通过专线拨通了华南外贸局的电话。
“廖主任,过来一趟吧。有生意上门了。”
再次见面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了。
廖承泽以华南外贸局特派专员的身份,风尘仆仆地到港。
“祁爵士,技术我可以给。但有些事我必须得提前说明,这个技术可不是我的,而是通过家族的关系从大陆官方薅的羊毛。”
“具体的合作细节你需要跟这位是廖主任谈。他手里有全套的、经过我方氏食品厂验证过的成熟生产线。”
“关节我已经给你铺垫好了。你直接向廖主任买机器就可以了,附带全套的工人培训流程!”
早在四九城组装初代生产线时,廖承泽就动了出口机器赚外汇的心思。
这大半年来,粤省机械厂开足马力,早就攒了一批货,除了早先答应给方源预留的十座生产线,剩下的正愁没销路。
当前的红方阵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穷,方便面这种带有“小资”属性的东西在亚非拉以及东欧国家并不受欢迎,这会儿连牛仔裤都被视为资本主义国家享乐主义的产物呢。
现在,方源把汇丰背后的克莱格家族,以及整个英联邦市场,直接送到了廖承泽嘴边。
“机器?”祁德尊眉头微皱,“方,你知道的。有巴统条约的禁运事项在……”
“得了吧,祁爵士。”
方源嗤笑一声,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那个条约是针对什么的?核反应堆、导弹系统、精密机床!”
“我这也就是几台压面机和油炸锅,属于民用轻工业清单。这要是都算违禁品,那你们怡和洋行每天往北边运的化肥和橡胶算什么?”
“太平山顶那群鬼佬要是真把禁运当真了,明天粤省战区的十万大军就能过河喝早茶了。”
祁德尊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确实,香江之所以能维持繁荣,就是因为它是西方世界留给东方大国的一个“气眼”。
“好吧。”祁德尊点了点头,“只要不涉及军工,我们可以运作。”
“不过……”廖承泽插了一嘴补充道,“交易不能私下搞。要走明年四月份的广交会渠道。”
“广交会?”祁德尊有些不悦,转头看向正一脸无辜的方源“方,这又要等到明年四月?这大半年,你可是把独家红利吃得干干净净啊。”
“这您可就误会了,我一个小小的商人哪能干预得了国家跟地区之间的商贸往来,人家自有流程而已。”
方源翻了个白眼,给他解释了一下。
同时还装作一脸不忿的样子:
“合着你想从我手里分走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我牵线搭桥还不够,还得动用家族关系往里头倒贴呗?”
“要不是你们这些食肉者不作为,任由那些商会、帮派像疯狗一样乱咬,老子清清白白做个生意,犯得着找你们当保镖?”
“这半年的利润,那是我交的保护费!懂吗?”
“你……”
祁德尊被怼得哑口无言。
关键是,方源说得还没错。独家生意凭什么让出来?还不是因为港府治理无能,导致营商环境恶劣,逼得商家不得不寻找政治庇护?
尤其是在廖承泽这个大陆官员面前被这么数落,祁德尊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只能打个哈哈:
“咳咳……方先生真幽默。”
“既然大方向定了,那细节咱们边吃边聊?我在文华酒店订了位置……”
看着跟汇丰大班丝毫不见外、甚至稳压一头的方源,一旁的廖承泽若有所思。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一个爱国商人那么简单。
他在香江的能量,或许已经超出了上面的想象。
这也意味着,方源的“统战价值”,将再次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