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歌面色不愉，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上一次我出手，并非为你，只是不愿让萧彻死在旁人手中。至于你，今日我便把话挑明了吧。你和你背后的王氏，都无法阻挡我的复仇之路。我知你曾服用过性寒之药，伤了根本，如今能有孕已是侥幸。”
她的话语如同利刃，毫不留情地戳向德贵妃最隐秘的痛处。
说完，沈朝歌站起身，不再看德贵妃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抬脚便往外走去。
王华并未动怒，也不过多挽留，只是在她即将走出帐门时，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恳切：
“我真的想谢你，那日救了陛下。沈朝歌，此次秋猎，你……不该来的。”
沈朝歌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大步离去，将那复杂难明的话语与帐内的暖意，一同隔绝在身后。
不该来吗？她又何尝不知道。
傍晚，狩猎的队伍满载而归，行宫前的空地上热闹非凡。
王敬庸寻了个间隙，在萧彻更换衣物时，低声将沈朝歌闯入德贵妃帐中之事，尽地禀报了一遍。
萧彻一边任由内侍为他解下沉重的弓箭，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她出来时，脸色如何？可受了委屈？”
王敬庸自然知道萧彻口中的“她”是指谁，因而躬身回道：
“回陛下，据眼线回报，贵妃娘娘出来时脸上并无明显愠色，只是回到自己行帐后，便一直未曾出来。”
此时，行宫主帐前的空地上，早已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烈焰熊熊，将半边夜空都映得通红。
宰杀好的各种猎物被架在火上炙烤，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松枝的清香，四溢开来，引人垂涎。
一场犒劳众人的盛大篝火晚会即将开始。
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皆按品阶环坐，气氛看似热烈融洽，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妃嫔们也各自坐在指定的区域，个个锦衣华服，珠翠环绕，衣香鬓影，环佩叮当，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沈朝歌的位置依旧显眼，紧挨着主位的右侧。
德贵妃则以“孕期劳顿，需要静养”为由，未曾出席，这让不少人暗自揣测白日里那场风波的后续。
沈朝歌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闲适，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果酒，偶尔浅酌一口，仿佛白日里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她的平静，反而让周围暗中观察她的人有些捉摸不透。
萧彻端坐于主位之上，已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玄色常服，少了几分骑射时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但帝王的威仪丝毫不减。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经过沈朝歌身上时，略微停顿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无人察觉。
宴会伊始，气氛尚算和谐。众人谈论着今日的狩猎趣事，互相敬酒，其乐融融。
直到内侍省安排的助兴歌舞暂歇，席间略作安静之时，谢蕴忽然手持一把精致的白玉骨扇，笑吟吟地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萧彻遥遥躬身一礼，姿态优雅，风度翩翩。
“陛下，”
他声音温和清朗，如同春风拂过，姿态谦卑而不失气度，
“今日围猎，陛下英姿勃发，箭无虚发，猎获颇丰，臣等钦佩不已。为贺陛下今日大获全胜，兼且这秋日山林美景难得，舍妹明漪，粗通音律，愿跳一曲《霓裳羽衣》，献丑于陛下及诸位同僚，以助雅兴，博君一笑。”
话音刚落，原本喧闹的乐声陡然一变，变得缥缈空灵，如同仙乐下凡。
一名身着七彩羽衣、面覆一层薄薄轻纱的女子，如同九天玄女般，自人群后方翩然舞至场中。
她身段曼妙，舞姿轻盈飘逸，每一个旋转，每一个回眸，都带着惊心动魄的魅力。
尤其是那双透过轻纱若隐若现的眼眸，含情脉脉，水光潋滟，如同两颗最璀璨的星辰，直直地望向主位上的萧彻，毫不掩饰其中的倾慕与渴望。
一时间，席间不少人都看得痴了，低声赞叹不已，目光在那舞女身上流连不去。
沈朝歌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场中翩翩起舞的谢明漪身上，欣赏着那精妙绝伦的舞姿，实则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主位上萧彻的反应。
那谢明漪确实极美，舞姿也堪称一绝，既有女子的柔美，又不失灵动。
她不断地向着御座的方向靠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试图最大限度地引起帝王的注意，渴望得到那份至高无上的恩宠。
然而，萧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惊艳或迷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与漠然，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件，而非一场活色生香的美人舞。
甚至在谢明漪试图靠得更近，几乎要触及御座前的台阶时，他微微蹙了下眉头，仿佛被打扰了般，目光不着痕迹地转向了身旁内侍正在精心炙烤的一只鹿腿。
王敬庸何等察言观色，立刻会意，亲自上前，用银刀切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鹿腿肉，细心地剔去骨头，盛放在一个精致的银盘中，恭敬地递到萧彻面前。
就在此时，场中谢明漪的舞蹈也达到了高潮。
她一个优美的旋转，七彩的水袖如同流云般挥洒而出，几乎要拂到御案之上，她眼中的期盼与羞涩也达到了顶点，等待着帝王的垂青。
然而，萧彻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她的存在，也没有听到那靡靡之音。
他自然地接过王敬庸递来的银盘，然后，在满场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在所有人或惊讶、或玩味、或嫉妒的眼神中，极其自然地将那盘香气四溢的烤鹿肉，放在了……
他身旁的沈朝歌面前。
“尝尝，”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几桌人的耳中，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