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掌心还贴着陈梦瑶的后颈，体温比刚才稳了些。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手指抽了抽，像是想抬又抬不起来。
他立刻凑近：“醒了？”
“解码器……”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给我。”
苏逸没问为什么，直接从她外衣夹层里摸出那块烧焦的金属板。边角已经融化变形，接口处发黑，但核心芯片居然还在微微发热。
“你还记得这玩意怎么用？”他皱眉。
“死马当活马医。”陈梦瑶撑起身子，靠墙坐着，脸色白得像纸，可眼神亮得吓人，“你体内的东西……不是普通异能。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结构。”
她接过解码器，从裤兜掏出一把微型螺丝刀，指甲盖大小的焊枪，还有半截从发电机上拆下来的铜线。动作慢，但稳，一点没抖。
苏逸看着她把残骸一点点拆开，重新接线，最后连上一台老旧的手摇式发电机——村里停电多年，这机器是老人留下的，说是以前台风天用来发电报的。
“你要真能把这破烂修好，我请你吃三天海鲜大餐。”他说。
“等你能正常走路再说。”她头也不抬，手一抖，焊枪溅出一串小火星，“先别动，我要测你经脉里的能量流速。”
苏逸闭嘴了。他知道这时候打岔只会拖后腿。
陈梦瑶深吸一口气，按下启动钮。发电机咔哒咔哒转了几圈，屏幕闪了两下，居然亮了。绿色字符一行行滚出来，像是某种老式数据库在加载。
“成了？”他问。
“别高兴太早。”她盯着屏幕，“只能维持三分钟供电，数据采样必须一次到位。”
她把一根铜线缠在苏逸右手腕上，另一端接到仪器接口。“待会我会让你激活三种能力——融兵、镇魂、化形。顺序不能乱，节奏听我指挥。”
“万一撑不住呢？”
“那就赶紧喊停。”她说完，看了他一眼，“但我劝你别逞强。刚才你右臂抽搐的时候，心跳停了两秒。再这么来几次，心脏会自己炸开。”
苏逸咧了下嘴：“说得跟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她按下记录键，“准备好了就说。”
他点点头，闭眼。
第一道指令传来：“融兵。”
苏逸调动意识，融兵鼎瞬间响应。体内一股热流冲向四肢，皮肤表面泛起一层金属光泽，指节拉长，指尖变硬如铁刺。
“数据上升！”陈梦瑶盯着屏幕，“密度……我的天，已经达到钢铁的三点二倍！”
第二道指令：“镇魂。”
紫光自识海扩散，精神屏障层层展开。与此同时，仪器警报突然尖叫起来。
“精神负荷超标！”她猛拍面板，“你在用双鼎同步？快降输出！”
苏逸咬牙：“压不住……它们自己在联动。”
“那就随它！”她迅速调整参数，“继续！第三项——化形！”
话音未落，苏逸右臂猛地扭曲，肌肉组织开始液化，顺着经脉滑动，皮肤呈现半透明状，隐约能看到内部流动的银灰色物质。
“呼吸！”陈梦瑶大喊，“保持呼吸节奏！别断气！”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胸膛剧烈起伏，终于找回呼吸感。
“切断连接！”她果断拔掉电线，发电机嗡鸣声戛然而止。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两人粗重的喘息。
过了几秒，陈梦瑶低头看屏幕，瞳孔一缩。
“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和一份二十年前的科考报告完全一致。”她抬头，“心跳频率、神经传导速度、细胞代谢率——每一项都对得上。”
苏逸睁开眼：“什么报告？”
“编号d-729，东海异常生命体观测日志。”她手指划过屏幕，“记录了一个代号‘x’的实验体，也是金属化躯体，多能力共激活，最后……死于精神系统崩解。”
苏逸沉默。
“这不是巧合。”她说，“他们早就知道这种蜕变会发生。而且……他们记录的时间，正好是二十年前的今天。”
窗外风声忽地加大，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苏逸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恢复正常的皮肤下，仍有细微的纹路在游走，像血管里藏着细蛇。
“你说我是不是被设计的？”他忽然开口，“从小到大，每次受伤都会莫名其妙好转，力气越来越大，反应越来越快……现在想想，哪有这么巧的事？”
陈梦瑶没回答。
她调出另一组数据，对比着两张图表，眉头越皱越紧。
“更奇怪的是……你的鼎力波动曲线，和那个实验体后期的数据走势几乎一样。”她指着某一段波峰，“这里有个陡升点，代表能力跃迁。而这个节点……是你第一次吞噬怨灵能量的时候。”
苏逸心头一震。
那天在海上，他吞下高等怨灵的核心，右臂当场失控，差点变成纯液态。也正是从那时起，蛟魂开始频繁低语，身体异变更加频繁。
“你是说……我每强一次，就越接近那个‘x’的结局？”
“我不知道。”她声音低下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人在引导你走到这一步。不管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项目，还是现在追杀你的玄门女人……他们在等着你完成蜕变。”
屋内灯泡闪了一下。
苏逸缓缓抬起手，凝视掌心。皮肤下的纹路正缓慢退去，但那种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推动的感觉，始终没消失。
“那你刚才看到的……我还能撑多久？”
陈梦瑶盯着他：“按目前消耗速度，如果你再强行三鼎齐出一次，大脑会因供氧不足导致短暂脑死亡。五次以上，神经系统永久损伤。七次……就和那个‘x’一样，彻底崩溃。”
苏逸笑了下：“听起来像是倒计时。”
“是倒计时。”她靠回墙边，疲惫地闭眼，“但我不信命。既然能测出来，就能改。”
她手里还攥着那块解码器主板，边缘割破了手指，血珠顺着铜线滴在仪器上，混进数据流里。
苏逸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说：“你没必要这么拼。”
“有必要。”她睁开眼，“你忘了？我是第一个看见你变成那样还活着回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拿仪器往你身上接的傻子。”
“所以呢？”
“所以……”她顿了顿，“我不想只做旁观者。”
她挣扎着起身，走到角落那个破木箱前，翻出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表面布满划痕，背面刻着一组数字编码。
“这是上次你昏迷时，我从你衣服里找到的。”她说，“应该是那台解码器自动记录下来的加密信息。我没来得及破译。”
苏逸接过一看，瞳孔微缩。
那串数字，和老人照片上白大褂青年胸牌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0427-SU。”
他低声念出来。
空气仿佛凝住了。
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蛟魂的低语、老人的话、海底裂缝中的惨象、玄门女人的咒印……所有线索像拼图一样，在这一刻隐隐拼合。
“他们不是在找什么宝物。”他慢慢站直，“他们在等一个人回来。”
“谁？”
“那个本该死在海啸里的‘小苏’。”
陈梦瑶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苏逸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属片，又看向检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那些冷冰冰的数值，此刻像是某种回应，一下下敲在他的神经上。
“我不是继承者。”他声音很轻，却带着铁锈般的重量，“我是复制品。”
屋外，海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框。远处渔村一片漆黑，只有这一间小屋还亮着昏黄的光。
陈梦瑶靠着墙，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
苏逸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摩挲着检测仪的屏幕。最后一行数据仍在闪烁：
【生命体征匹配度：98.6%】
他盯着那串数字，直到眼角发酸。
然后，他伸手关掉了电源。
灯灭了。
黑暗中，他的右臂忽然抽搐了一下，皮肤下浮现出一道新纹路，比之前更深，更长，像是一条正在苏醒的根须。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惊慌，也没有压抑。
只是轻轻握拳，将那股躁动压了回去。
窗外，沙滩上的鱼骨不知何时已被海浪冲上岸，排列成一条笔直的线，指向村东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