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掌还悬在半空，皮肤下的三点仍在发烫，像是有火苗顺着血脉往上爬。那枚残片静静漂浮着，纹路与他掌心的烙印严丝合缝，仿佛彼此认出了对方。
就在这一瞬，残片表面的细纹突然一颤，像是活了过来。
紧接着，一股寒流从指尖倒灌进身体，直冲识海。苏逸猛地一震，膝盖差点又弯下去，但他咬牙撑住了。眼前景象骤然扭曲——不是幻觉，而是记忆，别人的记忆，却又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
画面里是一片荒山，夜色浓得化不开。一群穿灰袍的人围成圈，手中捧着冒着紫烟的陶罐。中间石台上躺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鳞片泛着暗青色光泽，四肢被铁链锁住，每条链子上都刻着药王谷的符文。
那是蛟。
它没死，但动不了，眼珠死死盯着天空，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在求饶，又像在诅咒。
一道人影走出来，披着白底红边的长袍，袖口绣着三朵金花——药王谷执法长老的标志。他抬手一挥，身后弟子立刻点燃了地上的阵图。火焰腾起的瞬间，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腥味，正是蚀骨散燃烧后的气味。
“镇魂封脉，断其灵根。”那人冷声念道，“以蛟族全族之血，祭龙渊裂口。”
话音落下，数十道怨灵被强行抽出，缠绕在石棺四周。那些魂体还在挣扎，有的喊着名字，有的扑向亲人，可全都被圣器钉在空中，一点点榨干精魄。
苏逸看得瞳孔收缩。
其中一个怨灵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张脸……是他自己。
不，准确说，是寄在他体内的那道蛟魂本源。它被一根十字架形状的钉子贯穿胸口，悬在半空，嘴一张一合，无声呐喊。
然后画面崩碎。
苏逸踉跄后退一步，额头全是冷汗。焚元鼎自动运转起来，烧掉一丝入侵的记忆残渣，神志总算稳住。他喘着气，喉咙干得发疼。
“你看见了？”陈梦瑶的声音从门缝那边传来。
他没回头，只点了点头。“二十年前的事……他们不是来寻宝的，是来灭口的。蛟族知道龙渊的秘密，所以药王谷联手外人，把整个族群当祭品压进了地底。”
话刚说完，角落阴影里忽然响起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那个俄罗斯驱魔人首领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墙坐着，手里握着那截断裂的圣器，金光在尖端微微跳动。他脸色苍白，嘴角渗血，但眼神依旧锐利，像一把磨钝了却仍能伤人的刀。
“你们……不该碰那东西。”他声音沙哑，慢慢站起身，“它不是封印，是钥匙。一旦唤醒，怨灵会找到所有参与过仪式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苏逸眯起眼：“你也参加了？”
男人没答，只是举起圣器，指向陈梦瑶：“她身上有科技干扰，会破坏平衡。必须清除。”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过来。
动作快得不像伤者，圣器尖端划出一道金线，直取陈梦瑶咽喉。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抬手去挡。
苏逸想拦，但距离太远。
可就在那一刹那，他右半边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肌肉绷紧，骨骼咯咯作响。左眼视野瞬间变窄，瞳孔拉长成竖线，整个人像换了个人。
是蛟魂。
它抢过了身体。
苏逸的意识被狠狠挤到一边，像是被困在玻璃罩里，看得见外面，却插不上手。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抬起，五指张开，迎着那道金光抓了过去。
“轰！”
黑气从掌心喷涌而出，不只是能量，更像是无数冤魂的嘶吼凝成实质。金光撞上黑气，当场炸开，火花四溅。驱魔人被震得连退三步，脚跟绊在碎石上，重重摔在地上。
但他还没死。
翻身就要再起，嘴里念着某种祷词，圣器再次亮起。
这一次，苏逸的身体猛地转头，双眼齐睁——一只仍是人类瞳孔，另一只却是冰冷竖瞳。两股黑光从眼中射出，速度比刚才快了数倍，直接穿透圣器防御，击中男人胸口。
没有爆炸，也没有惨叫。
那人就像被无形火焰点燃，皮肤迅速焦化，衣物化为灰烬，连骨头都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几秒后，整个人塌成一团黑炭，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圣器掉下来，摔成两截，金光彻底熄灭。
残片还在飘着，轻轻晃了晃，像是松了一口气。
苏逸的身体僵在原地，左眼的竖瞳缓缓缩回圆形，肌肉松弛下来。他单膝跪地，大口喘气，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回来了？”陈梦瑶小心翼翼靠近。
他抬手示意别动，闭眼调息。焚元鼎缓缓燃烧精血，把残余的异种气息一点点排出去。镇魂鼎也在震动，频率很轻，像是吃饱了东西正在消化。
“它刚才……是为了救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我知道。”她蹲下来，盯着他那只还在抽搐的手，“但它用的是你的身体，杀的是活人。下次呢？要是它不想救人，只想杀人怎么办？”
苏逸没说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
蛟魂沉寂了片刻，忽然在识海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不是愤怒，也不是威胁，而是一种……宣告。
【他们都该死。】
这四个字不是传入脑海，而是直接烙在神经上，带着千年的恨意和不甘。苏逸觉得耳膜一阵刺痛，鼻腔里窜出一股铁锈味，低头一看，一滴血落在地上。
陈梦瑶皱眉：“你还流鼻血了？”
“没事。”他抹了把脸，“它在提醒我，有些账，迟早要算。”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刚才那一击太狠，连灰都没剩下多少，完全看不出是个活人。
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残片忽然动了。
它缓缓转向苏逸，正面朝上，裂痕中的金光又闪了一下。这次不再是微弱的光点，而是像心跳一样，规律地明灭。
与此同时，石棺底部的黑洞开始翻涌，紫红色雾气重新聚集，凝聚成一道模糊人形。那轮廓佝偻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东西。
“它还没完。”苏逸站起身，右臂隐隐发麻，融兵鼎迟迟无法调动。
“你还能打吗？”她低声问。
“不知道。”他盯着那团雾气，“但我猜它等的不是我能不能打，而是我愿不愿意听。”
话音刚落，残片猛然一震。
一道低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出现在两人意识里：
“契约者归来……封印可解。”
陈梦瑶猛地抬头：“它……在叫你？”
苏逸没应。
他掌心的三点再次发烫，比之前更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顶。血管在皮下凸起，颜色发紫，隐约能看到细小的纹路在游走。
那不是伤。
是觉醒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