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子的手指死死抠住冰棱,整个人悬在深渊边缘,罗盘链条挂在头顶的凸石上,晃得厉害。风从底下往上吹,带着一股陈年的铜锈味,把他白袍掀得乱飞。
苏逸坐在原地没动,右眼还睁着,金光在瞳孔里流转。他看得清楚,那漩涡底部的九座小鼎正缓缓旋转,每一尊都和他体内那尊融合鼎有说不清的牵连,像是血脉里的回音,一声声敲在识海深处。
他没急着动手。
反而低头看了眼胸口。
怀里的千斤顶突然发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热度。不是普通的热,是那种刚出炉铁块似的滚烫,还带着轻微震感,像里面有东西要破壳而出。
他伸手把它掏出来。
这玩意儿原本灰扑扑的,沾着机油和焊点,是他修车时最常用的家伙。可现在表面裂开一道细纹,幽金色的光从缝里透出来,映得他掌心一片暗金。
裂缝形状很眼熟。
和刚才右眼看到的某座小鼎轮廓一模一样。
“好家伙,”他低声说了句,“你还藏着这一手?”
话音未落,脚下冰面“咔”地响了一声。
又一道裂缝从身下蔓延出去,直奔清虚子那边。整块平台已经开始塌陷,边缘碎成一块块往下掉,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清虚子抬头,看见苏逸手里那根千斤顶,脸色猛地一变。
“你别——”他刚开口,就见苏逸站了起来。
动作不快,但稳。
左脚往前踏了半步,踩在即将断裂的冰台上,右手高举千斤顶,对准头顶虚空。
“你说我爸篡改流程?”苏逸嗓音平平的,“那你猜我现在干啥?”
清虚子瞳孔骤缩,猛地扯动罗盘链条,想借力翻身而上。
可晚了。
苏逸五指一松,把千斤顶扔了出去。
那东西刚离手,就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嗡鸣作响,表面裂痕炸开,第五块鼎纹碎片从中剥离,飘向半空。
与此同时,青铜漩涡中的一座小鼎猛然亮起,与碎片遥相呼应。
天地间仿佛静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从上方压下,空气像是凝成了实体,连风都停了。
千斤顶开始膨胀。
先是拉长,变成一根粗壮的柱体,接着四周浮现出复杂的纹路,一圈圈青铜铭文浮现,像是古老工匠一笔笔刻上去的。它越变越大,眨眼间已有十米高,五十米,一百米……
最后定格在百米之上,通体青灰,底部宽得能盖住半个广场,顶端刺入冰层顶部,整根巨柱横贯深渊,阴影完全笼罩了清虚子所在的位置。
“这是……真鼎投影?!”清虚子声音发抖,“不可能!凡铁怎能承载鼎纹之力!”
苏逸站在边缘,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你忘了?”他说,“这玩意儿天天给我砸发动机用,早被我灌进多少道鼎力了。你以为它是工具?它是我养大的。”
话音落下,巨柱轰然砸落!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沉闷到极致的一声“咚”——像是大地被人狠狠擂了一拳。
整个冰窟剧烈震动,碎冰哗啦啦往下掉,上方通道直接塌了三分之一。那根挂着罗盘的链条瞬间崩断,清虚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正面砸中,整个人像纸片一样被压进漩涡边缘。
尘埃落定。
巨柱插在漩涡正中心,周围八座小鼎微微黯淡,唯独对应第五块碎片的那一尊,依旧泛着微光。
苏逸低头看去。
清虚子不见了。
肉身粉碎,连渣都没剩下。
可在巨柱底部缝隙里,飘出一丝极淡的灰影,勉强聚成人形,脸上还残留着惊骇与不甘。
“你……你不该……”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断断续续,“献祭时辰未到,伪龙渊不会……认你为主……它只会……吞噬你……”
苏逸没答。
他右眼忽然一阵剧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再看时,视野变了。
那九座小鼎不再是静止的投影,而是开始缓缓移动,彼此交错,形成某种阵列。每换一次位置,他体内那尊融合鼎就轻轻颤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抬起手,发现皮肤下有金色的线条在游走,顺着经脉流动,最终汇聚到丹田。那地方现在像个熔炉,热流滚滚,却不烧人,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看来,”他轻声说,“我不光是来送命的。”
话刚说完,脚下巨柱突然一震。
不是被动摇晃,而是主动震动。
像是下面的东西……醒了。
漩涡中心泛起一圈波纹,缓慢却坚定地扩散开来。原本安静的小鼎们开始同步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符文逐一亮起,第八座鼎的纹路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仿佛随时会激活。
苏逸眯起眼。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是启动。
清虚子的残魂还在飘荡,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警告,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风越来越大,从深渊底部涌上来,卷着金属的冷腥味。他的衣服被吹得贴在身上,头发乱甩,右眼金光几乎凝成实质。
他往后退了半步。
脚下的冰台彻底碎裂。
身体失重,开始下坠。
可就在掉落的瞬间,体表金纹再次浮现,护罩自动撑开,将他裹在其中。下坠速度减缓,像是被某种力量托着,缓缓落入漩涡中心。
巨柱静静矗立,周围九鼎齐鸣。
他穿过最后一层雾气,看见了底下的景象。
不是岩床,不是寒潭。
是一片开阔空间,地面铺满青铜砖,中央有个巨大凹槽,形状正是九鼎环绕的图腾。而在图腾正中间,立着一块残碑,上面刻着四个大字:
“承鼎者归”。
苏逸落在碑前,护罩散去。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归?”他伸手摸了摸碑面,“我还一步没走呢,就让我回来?”
残魂飘在他头顶,声音虚弱:“你逃不掉……这是命定之局……江远山改不了,你也……改不了……”
苏逸收回手,转身面向漩涡深处。
那里有一扇门。
不高,也不宽,但通体由青铜铸成,门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像是里面烧着什么东西。
他迈步往前走。
一步,两步。
地面的砖随着他的脚步亮起,一条光路延伸过去,直通门前。
残魂颤抖着:“别过去……那是……”
苏逸没理他。
走到门前,抬手推了一下。
门没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心还有千斤顶留下的灼痕,皮都翻起来了,可一点都不疼。
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小时候父亲让他摸车底传动轴时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上门板。
这一次,门动了。
缓缓向内滑开。
里面的光更亮了,照得他满脸通红。
屋里不大,四壁空空,只在中央摆着一张石台。
台上放着一件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青铜鼎,样式古朴,三足两耳,表面布满裂痕,像是随时会碎。
但它在呼吸。
一起一伏,像是活物。
苏逸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拿。
残魂尖叫起来:“住手!那是伪龙渊的心脏!碰了你就——”
他手指已经触到了鼎身。
冰凉。
然后是滚烫。
下一秒,整座空间剧烈晃动,头顶传来崩塌声,碎石簌簌落下。
他回头看去。
巨柱正在下沉,带着整个漩涡往回收缩。那些小鼎一个个熄灭,唯有这座巴掌大的鼎,光芒越来越盛。
残魂化作一缕烟,钻进门缝想逃。
苏逸一把抓住,攥在手里。
“你想跑?”他声音低了些,“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那团灰影在他掌心扭动,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拿了它……他们就会知道……玄门九大长老……马上就会重启封印……”
苏逸把小鼎揣进怀里,拍了拍。
“让他们来。”他说,“正好缺几个垫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