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屋的风扇还在转,可苏逸已经不在原地了。
就在那三双战术靴压进门槛的一瞬,远处摩托突突两声,像是有人拧了油门又松手。黑衣人动作微滞,苏逸没等他们回神,肩膀猛地撞向靠墙的工具架。扳手、螺丝刀、机油桶哗啦倒下,左侧那人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满地零件上,发出一声闷哼。苏逸趁机从右侧空隙冲出,猎豹般窜出门外。
他没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低喝和翻越障碍的动静。他知道这几人不会轻易罢手,但现在顾不上想那么多。女儿医院的缴费单像块烧红的铁片,压在他心口——明天再交不上钱,就得停药。
老街巷子七拐八绕,他专挑窄道钻,最后绕到自家后院柴房。门板吱呀一响,他闪身进去,从床底拖出个旧背包,里面躺着一把猎刀,刀鞘裂了缝,但刀刃还亮。他顺手塞进几包压缩饼干、半瓶水,又摸出一双磨破底的登山鞋换上。
背包甩上肩,他看了眼天色。太阳偏西,山里赶夜路不安全,但他没得选。太青山那边传过血灵参的消息,一根能卖五位数。只要运气不差,采到一根,就能撑过这关。
他翻过后院矮墙,往镇外走。路上碰见几个熟人打招呼,他点头应付,脚步不停。没人看得出他兜里揣着一块发烫的青铜碎片,也没人知道他正往禁地走。
进山前,他在溪边石头上坐了会儿,把猎刀插进腰带,深吸一口气。小时候养父带他来过几次,说这山有古怪,动物比别处凶,天黑后不能久留。可现在不是讲规矩的时候。
山路一开始还算好走,落叶铺得厚,踩上去软乎乎的。他按记忆里的方向走,看苔藓长在哪边,古树年轮密的一头朝北,慢慢锁定东南谷地。走着走着,林子越来越密,光线被树冠切得稀碎,地上只剩斑驳影子。
中午时分,他在一处坡地设了两个套索陷阱。一个卡住野兔后腿,另一个缠住条青斑蛇。蛇皮他剥了晒干能卖,肉炖汤补身子。他生火烤了兔子腿,一边吃一边检查背包里的东西。水剩三分之二,饼干还够撑一天。只要明早能采到点值钱药材,就立刻下山。
傍晚前,他摸到了一片岩壁区。石缝里长着几株紫叶草,他认得,是清热解毒的良药,市价不高,但聊胜于无。他又往前探了段路,在一处断崖下发现半截枯木,上面爬着几朵灰褐色菌子——雷公菇,毒性强,可制药厂收得贵。
正要动手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震颤。
不是风,也不是鸟叫。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低沉、厚重,带着撕裂空气的咆哮。整片林子跟着抖了一下,树叶簌簌落下,连溪水都停了一瞬。
苏逸僵住,手停在半空。
紧接着,第二声炸开,比刚才更近。他循声拨开灌木,眼前豁然开阔——一条宽阔溪涧横在谷底,两岸焦黑,像是被火烧过。溪中央,两头巨兽正在搏杀。
一头赤虎,毛色如火,体型比牛还大,前爪死死扣住一条百米长的残蛟。那蛟龙只剩半截身子,鳞片脱落大半,露出暗红肌肉,独角深深扎进虎腹,可尾巴早已断裂,血混着黏液喷涌不止。赤虎嘴里咬着蛟颈,每一次撕扯都带出大片血肉,可那蛟也狠,残存的躯干死命缠绕,越收越紧。
苏逸蹲在岩石后,呼吸都放轻了。这种场面,他只在梦里见过。传说中蛟龙成仙前要渡劫,失败就会坠落凡间,变成残躯。可谁见过活的?
他本想悄悄绕过去,可脚下一块碎石松动,滚下山坡,“嗒嗒”几声砸进溪水。
那赤虎耳朵一抖,头猛地转向这边。
苏逸心头一紧,缩回身子,屏住呼吸。可已经晚了。那虎眼神浑浊却凶光四射,竟在濒死之际爆发出最后力气,猛然挣脱蛟身,朝着藏身处的方向扑来!
它不是冲人来的,而是要把自己最后的怒火倾泻出去。
就在它跃起瞬间,那残蛟剧痛抽搐,尾部残骸狠狠甩出,像根断裂的钢梁,横扫整片山壁!
轰!
灌木丛炸开,碎石飞溅。苏逸只觉一股劲风扑面,整个人被气浪掀翻,后背重重撞上岩壁。他本能伸手抓握,可地面湿滑,脚下根本站不住。
身体一歪,踩空。
他这才发现,原来藏身之处就在断崖边缘,下方黑不见底,只有风吹过峡谷的呜咽。
他试图稳住重心,可背包带突然断裂,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向后仰去。
风在耳边呼啸,视线翻转。最后一眼,他看见那赤虎坠入溪中,激起巨大水花,而那残蛟的独眼,竟缓缓转向他跌落的方向。
左胸口袋里的青铜碎片,烫得像要烧穿布料。
他下坠,穿过层层枝叶,速度越来越快。头顶的天空缩成一个小方块,接着被山壁遮蔽。冷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等着。
湖面出现在视野中时,是一片墨黑色,平静得不像活水。没有波纹,没有倒影,连岸边的树影都不曾被它吞下。
他砸进去的那一刻,水没发出任何声响。
冰冷刺骨,黑暗瞬间包裹全身。水流像有意识般把他往下拽,四肢无法动弹。意识开始模糊,肺里憋着的最后一口气快要耗尽。
就在他即将昏过去的刹那,胸口那块碎片猛地一震,仿佛与湖底某物轻轻撞了一下。
像是钥匙,碰到了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