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又揉了揉眉心,语气似是在开解莺儿,却不知道有多少是在劝慰自己。
“如今被叫进过宫里的,就只有我与林丫头。”薛宝钗叹道,“珂兄弟自是不一般的,做父母的,对小儿子本就容易心生宠溺,更何况他是陛下、皇后所生的唯一一个,你看看宝玉在荣国府里是什么地位,便也就明白了。”
而且,宝钗以为,尽管天家不会如贾母对待贾宝玉一般溺爱,但因着其地位权力质的不同,天生就会比贾宝玉还要厉害一些的。
“林丫头倒是不用费心,她家父母兄长俱是知晓此事的,林丫头便是想要泄露给别人,也没有人听她的。”薛宝钗苦笑道,“我却不一样,身边只有你一个是知情人。”
“况且,妈妈与哥哥都是那般性子,不见得是藏得住事儿的。”宝钗终于缝完了那鞋样子,拿来给莺儿看,“如何,你瞧着可还过得去?”
莺儿忙笑道:“姑娘手艺精湛,相当过人,自是完美的。”
薛宝钗却垂下头,又换了一只做起来:“这小孩子的东西,我亦是头一回做,却不知适不适合......不若明儿去寻一番平儿?有巧姐儿的前例在,她应是很清楚的。”
“姑娘若是想学,何不去寻珠大奶奶?”莺儿提议道,“珠大奶奶才是真正的很擅长此道呢。”
薛宝钗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莺儿这才意识到自家姑娘的心思,只怕寻平儿是假,找珂大爷说话才是真。
看来太太过来这一遭还是有些效用的,这不,姑娘嘴上说着不愿意,其实心里也舍不得呢。
莺儿面上不由得带了笑,又问:“姑娘做这般小孩子穿的衣物,可是要准备给大侄儿?”
薛宝钗闻言失笑,嗔道:“我哪儿来的大侄儿?没头没尾的,胡说的什么话。”
莺儿笑道:“大爷与傅姑娘......哦,大奶奶成亲也有段时日了,姑娘的大侄儿怕是就在路上了呢。”
“竟会胡说,珂兄弟与琴儿也不过晚了几日,莫非琴儿如今也怀着?”薛宝钗笑骂一句,“真要有这么简单,香菱都不知道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你瞧着可有这个迹象?”
薛宝钗一搬出香菱与薛宝琴,莺儿便觉得还是晚些的好。
没办法,这两位俱是一团孩气,一个性子单纯,一个外貌纯真,莺儿实在没办法将她们与孕妇乃至母亲联系到一起。
不过,莺儿又想,可那位傅秋芳却不是个年纪小的,竟是比薛蟠还要大上一些,可不像珂大爷府里的几位。
莫说莺儿,薛姨妈早就开始幻想抱孙子了,毕竟这儿媳妇在如今的世道看来年纪还是太大了一些。
然而,莺儿又想到一个可能,忙面带担忧道:“姑娘,你说会不会......”
“啧,你可要想清楚了,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到底是相伴多年的主仆,薛宝钗自然明白莺儿的想法,忙厉声喝止了她,“珂兄弟那边我已经问过了,他只是......只是有自己的法子,你再胡思乱想,我这里可是不敢留你了!”
莺儿忙连声道不敢。
她也反应过来了,不论珂大爷究竟如何,这种猜测都是不能让皇帝那边听到的,就算只是引起疑心,也是万万不可的。
自己差点儿就犯了大错,莺儿仍是后怕不已,以至于她几乎忘了问宝钗为何突然要做小孩子的鞋子。
而薛宝钗对林珂的能力如何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发现林黛玉那边有在置办给婴儿用的礼物。
薛宝钗心想,这府里明面上的几个都不曾听闻得了身孕,而背地里那几个,又都是不敢再怀孕的存在。
想来想去,有可能有孕的,除了尤家两个女儿,便是那位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的蓉儿媳妇了。
再不然,难道珂儿在外面还有别的红颜知己?
薛宝钗无心探究他外面还有几个女人,总之她知道,既然林丫头在做这种准备,那自己跟着来,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一想到有其他女子抢在自己前面为林珂孕育了孩子,薛宝钗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
不过她又想到,如果林丫头能准许有人跑在她前面的话,那为何就不能是自己呢?
“唉。”薛宝钗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就不该......之前只许他从后面,是否错了呢?”
......
另一边,侯府。
薛宝琴正在正堂里,听平儿给她讲府中的各项事务。
“真有这般多么?”薛宝琴听得颇为惊讶。
她虽然早知道林珂与姐姐有在合作,侯府的生意定然也不会少,可真没想到会多到如此程度。
平儿见宝琴这副模样,也觉得与有荣焉,很是骄傲道:“府里产业从来不少。”
“不过也不都是爷自己的手笔。”顿了顿,平儿才解释道,“大部分田庄、铺子都是之前宁国府留下来的,圣上为人慈善,便把这些原封不动的赠给了咱们府。”
“再就是厂子,那些却是原来小芸二爷置办的。”平儿说到这儿又笑道,“说来也和琴妹妹你有干系呢。小芸二爷后来入朝为官,这些厂子便都归了你哥哥管,后来又添置了许多。”
薛宝琴失笑道:“我说哥哥怎地每日里都这么忙活,隔几日还要出城一番,原来竟是在忙活这些......”
平儿又道:“这之外才是爷当年与宝姑娘立的契,不过如今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后面还有爷放给外面尤家妹妹的份儿,爷只说是拿来给她练手,便足以看出什么分量了。”
薛宝琴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样的身家,在京城里也是一顶一的豪富,我倒是嫁了个好人家呢。”
平儿见薛宝琴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反而还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便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定然极为自信。
于是她也不再多谈,只拿了几本账簿出来,交给薛宝琴,笑道:“依着爷和林姑娘的安排,如今这些家业,一部分交由邢妹妹管,一部分则在紫鹃那里,由林姑娘亲自管着。”
“这大头的,便都压在了我身上。”平儿发自内心得欢喜道,“实不相瞒,我可是觉得累得很。盼星星盼月亮,如今总算是有了个好帮手呢。”
平儿当然是夸张了的,事实上这些账簿早就经由店里专人盘过,也安排了人做审计,如今再拿来给姑娘们看,一是为了加一道保险,二则是她们寻些事儿做罢了。
事实证明,忙起来便没心思宅斗了。
便如王熙凤,从前上蹿下跳的,让林黛玉都头疼不已。
如今和李纨凑在一处,给巧姐儿攒嫁妆,可是没了心思再忙活,连过来东府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薛宝琴接过账簿,粗略查看了一番,便道:“我都知道了,这之后再拿回去查验吧。”
平儿见她要走,忙道:“琴妹妹且慢!”
薛宝琴纳罕道:“平儿姐姐还有事要与我说么?”
“是有不少,也是妹妹的喜事呢。”平儿笑道,“今儿晚上,爷说了要去妹妹那儿,妹妹好好准备着就是了。”
薛宝琴脸色一红,嗔道:“姐姐怎还打趣我呢?”
但心里终究是欢喜的。
原先林珂独宠她的场景已经随着入府日子渐长而一去不复返了,比起最开始的新人红利,如今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轮着自个儿了呢。
薛宝琴忙不迭与平儿道别,便让小螺抱着账本,欢欢喜喜的回了自个儿院里。
一回来宝琴便笑着催促小螺:“快去快去,把我那点儿新买的胭脂拿来。”
小螺一面去找,一面打趣她:“姨娘何时也成了这样爱打扮的女子呢?”
“哼,敢情在你看来,我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么?”薛宝琴故意嗔骂一句,又欢喜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平日里要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岂不抢了姐姐们的风头?”
“人要明白自己是什么位份,你看平儿姐姐,她就只有在轮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打扮,可你看着,她难道就不是好颜色么?”薛宝琴一边对着梳妆镜涂抹脂粉,一边教导自己的丫鬟。
“咱们都已经嫁给老爷了,在外面收敛着些便好。”薛宝琴甜甜一笑,镜中的自己更是美艳动人,“左右咱们都能占据了老爷的夜晚,其他时候却不用那么争先呢。”
“是......”小螺发现自打成了亲,自家姨娘就愈发爱说教了。
明明做姑娘的时候就一直在隐忍,如今成了姨娘,竟然还要韬光养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扬眉吐气一次。
薛宝琴抿了抿嘴,看着镜中娇艳的红唇,笑道:“你瞧瞧,我自以为颜色不输任何人呢,可是太骄傲了?”
小螺当然觉得自家姨娘世上最美,理所当然道:“姨娘只是在说事实罢了,老爷不也常说么,姨娘如今年纪尚小,就已是画儿里走出的仙子一般了,要是再长上几年,可不就是倾国倾城?”
小螺说的真切,薛宝琴听起来也欢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却是叹了口气:“唉,只可惜韶华易老,单凭这点儿容貌,却是不能长久的......”
小螺正想着劝她珂大爷不是这样的人,便听薛宝琴很快又道:“快将那些账本拿进来,趁着现在三哥哥还没回来,我先看上一看。”
小螺便拿了过来。
薛宝琴不愧是见惯了这般事的,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很快便看完了一本。
“唔,我还当三哥哥是真要我们来帮忙呢,结果......”她掂量了下手里的账本,苦笑道,“结果还是已经有人整理过的。”
薛宝琴觉得林珂或许有点儿太护着她们了,一方面说着要发挥姑娘们的用处,另一方面却又生怕有事儿难着她们,实在有些矛盾。
但薛宝琴并不讨厌林珂的这种矛盾,相反,她很喜欢被人宠着的这种感觉。
若非不可能,宝琴都想跑去蘅芜苑与潇湘馆,在两位姐姐面前施展茶艺,好好赞扬一番三哥哥对自己的好呢。
薛宝琴心想:自个儿要是真这么做了,那姐姐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许是太过有趣,宝琴不由得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可惜做不得呢。”
“什么做不得?”话音刚落,林黛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来。
薛宝琴唬了一跳,回头看向她,笑道:“姐姐何时来的,怎地总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呢?”
林黛玉语气玩味道:“就是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给吓着呢。”
她看了看薛宝琴精心准备的妆容,纳罕道:“这早晚了,琴儿这是要出门?看着好生俏丽。”
薛宝琴脸色一红:“并非是要出门,却是在准备迎人入门呢。”
林黛玉为之一噎,旋即语气就变得酸溜溜的:“既然如此,你可要伺候好哥哥。他是个不知节制的,你又年岁小,莫要过分贪乐。”
薛宝琴莫名有种被母亲训诫的感觉,不过她乐观的想道:俗话说长姐如母,或许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被这番小变故一打扰,林黛玉兴致都少了许多。
她抚了抚耳边发丝,笑道:“我刚刚才去过平儿那里,她已经把你的份额都给你了?”
薛宝琴知道她说的是那些账本,便道:“平儿姐姐已经给了的,我才看完一本。”
“呵呵,我可不是来督促你查账的,你且放心就是。”林黛玉掩嘴轻笑,“既然你也看过了,想必就明白这账本已是经人查验过的,并非是真个儿要你算账?”
“嗯,我知道了的。”薛宝琴点点头。
“那便好说许多,其实这账本更多的是别的功效。”林黛玉笑道,“凡是姑娘家,来了哥哥这里做姨娘的,总要领上一份,各人份额各有不同,只是看个数量罢了。”
薛宝琴顿时恍然,原来还是个身份凭证?
林黛玉见她明了,便继续道:“平儿资历老,办事牢靠,我便多分了她一些。”
顿了顿,她才说道:“琴儿你这些,如今却是府里最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