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与探春两个如今也说不上是互有矛盾,更多的只是想争个胜负罢了。
于是李纨清点一番,笑道:“虽是枕霞旧友为首,不过若是合到一处,将将好少了蕉下客一句。”
湘云顿时蹙眉,方才还自信挺着的胸膛顿时低了下去。
“要是方才再多上连一句就好了......”
见队长如此消沉,偷偷数了自己和林珂有多少句的香菱便安慰道:“云姑娘已经很厉害了,若非我连爷都比不上,这回定是要赢了呢。”
林珂正与平儿说着话,闻言面上惊愕地看过来:“输给我是什么很丢人的事么?”
香菱吐了吐舌头,正巧被湘云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与你们这帮子人在一块儿,便是想偷着哭一回都难了。”
湘云脸上挂着笑容,笑道:“林姐姐可还挺得住么?离天黑还远哩,大家多可以再玩会儿。”
林黛玉从宝钗身上起来,舒了舒身子,也道:“难为你拉了这么多人过来,便再留会儿吧。”
袭人和鸳鸯、侍书几个便过来道:“姑娘们玩累了?正巧我们也烤好肉了,不若填填肚子?”
探春看了看天,笑道:“分明记得才刚吃过,却又觉得有些饿了,原来竟已过去了这般久么?”
待看到素云端来鹿肉时,黛玉便笑着同湘云道:“你快多吃几块,也算是回击三丫头了。”
湘云听得不明所以,忙问这是怎么说的。
宝琴只在边上偷笑,便被湘云拉住:“你个醉人原来还没睡下?快说,这里面又有什么典故?”
“我是有些昏了头来着,可过了这么久,总也该醒了吧?”宝琴笑道,“你还是问姐姐吧,我怕得罪人哩。”
黛玉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忘了探丫头别号不成?蕉叶覆鹿,如今便是鹿肉,你如何不算是对她的回击?”
湘云笑都笑软了,只惋惜自己先前已经吃了五分饱,如今再用不了几块了。
这时李纨收拾好姑娘们的作品,让碧月之后带回去整理。
见她们已经坐下来要继续吃喝,便道:“你们这就要结束了?别是忘了规矩吧。”
惜春就像古板的教书先生一样背着手过来,摇头晃脑道:“可还没结束哩,垫底的人是要有惩罚的。”
迎春也笑道:“不过方才大家都以为结束了,一时不察都叫了真名,这回暂且放过,便不计较了。”
一说到惩罚,大家便都活跃起来,可见看别人被惩罚是很好的调剂方式。
于是湘云笑道:“可了不得,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差一点儿就忘了......嗯,是哪个连上的最少?”
香菱小脸一垮,弱弱的举起了手:“是我......”
湘云脸上笑容一时凝固了,安慰道:“好香菱,这回是运气不好,谁知道珂哥哥竟然对上了这么多,莫不是作弊了吧?”
一边说着,湘云的眼神狐疑地在黛玉和探春身上扫过。
林珂不由得心里暗笑,黛玉玩起来便只顾着自个儿争第一,哪里顾得上他?
真正给走了后门的,却是云儿自己选的好队友宝姐姐啊。
李纨笑道:“这回以枕霞旧友最多,是为魁首,潇湘妃子紧随其后......蘅芜君似是不在状态?落下了好多......”
一通计较下来,垫底的是香菱不错,然而林珂也没好到哪儿去,自是排了倒二。
李纨便道:“她说起来还是潇湘妃子的徒弟,辈分都小了的,又是头一回参加,合该网开一面。”
林珂心道不好,忙道:“怎么还有这种说法?我头一回参加时也不曾少喝了酒水......稻香老农这是枉法取私,我要向两位御史告状。”
惜春娇滴滴依偎在迎春怀里笑道:“告发无效,香菱姐姐多好的人,我才舍不得她受罚嘞。”
“好哇,连借口都不愿意找了?”林珂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们人多势众,我只有屈服了。”
湘云笑道:“你还委屈上了,她是你的丫头,从来都忠心耿耿的,你合该心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袭人本来在边上和其他丫鬟们共坐一桌,却始终关心着林珂他们那边的事,一字不落的听见了湘云的话。
她垂下眼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格外忧伤。
鸳鸯正好看见,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袭人忙摆摆手,强笑道:“没什么......”
鸳鸯心想定是贾宝玉和夏金桂的婚事让袭人有些担心了,她许是在担忧夏家姑娘会不会是好脾性的。
先前在老太太那里遇到袭人,或许正是老太太在为此叮嘱她什么。
想着毕竟是很好的朋友,鸳鸯便安慰道:“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老太太和太太应该都答应过你吧?既然如此,没必要多为之担忧呢。”
她笑道:“再不济,这不是还有我么。夏姑娘若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便来求我,我想法子拉你一把......不如以后你就做我的丫鬟吧?”
鸳鸯的打趣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袭人心里一阵苦笑。
她深深叹了口气,心道你要是知道老太太答应我的是什么,你说不得比我还要为难!
袭人又悄悄看了眼林珂,心想老太太这样的主意,真的能起到作用么?
那一边林珂被一众拉偏架的姑娘围着嚷嚷,要他去大冒险。
林珂没办法,只得答应陪这些姑娘胡闹一回,无奈道:“那你们说吧,要怎么惩罚我?先说好,可不能太过分了。”
宝钗便笑道:“你且放心吧,不会让你做些什么坏事的。”
于是几人围在一处计较起来。
李纨道:“我看栊翠庵那里红梅盛放,心下欢喜,想得一支来插瓶。可那妙玉性子古怪,我和她照过几次面,都没什么好体验。妙玉有些讨厌,我不理她,不如就让珂兄弟去取几支回来?”
湘云第一个反对:“不行不行,大嫂子和妙玉不大好,然而珂哥哥却是和她关系很好的,之前还在她家庙里住了三日呢。要他去摘红梅,未免也太轻巧了。”
惜春便道:“那不妨让哥哥再多做些......嗯,妙玉姐姐有一套很好的茶具,平时会拿来招待贵客,我想拿一个她都不肯的,想来是很珍贵的东西。不如就让哥哥找妙玉姐姐要一盏,顺便将大嫂子想要的梅花折回来?”
几人便觉得这个好,独有迎春面带担忧:“可......若这些茶具对妙玉姑娘如此重要,我们非要珂兄弟去拿,会不会不大好?不论珂兄弟拿不拿的回来,都会影响两人关系吧......”
邢岫烟笑道:“表姐不用多虑,妙玉虽然性子有些古怪,但她却并非会因此多心的人。对于已经很了解的人,妙玉其实颇为信任的。”
邢岫烟心里也是无奈,人家妙玉早就给林珂用过最珍贵的绿玉斗了,连身子都送了,又如何会在意一个普通茶具?
不过一来她不好将这事儿抖落出去,二来再把这个提议否决了,谁知道姑娘们会再提出什么馊主意?
说到底她也是林珂的人,自然是要和他站在一起的。
然而主意最多的湘云却嘀咕起来:“听着妙玉和珂哥哥互相之间如此了解,那莫说茶杯了,怕是身上戴的佛珠都能要来的。”
于是她又道:“早听说妙玉姑娘颇有才气,记得还是邢姐姐的半师来着,不若让珂哥哥再拿一份妙玉的墨宝回来?”
湘云四处看了看,提议道:“既然大嫂子喜欢那红梅,干脆就让妙玉姑娘咏一首红梅吧!”
于是大家达成协议,便将要求告诉林珂。
林珂笑道:“原来如此,还不算很刁钻。”
他起身要走,平儿忙给他披上斗篷,心疼道:“外边冷着呢,爷好好披上斗篷,仔细着凉了。”
林黛玉也不甘示弱,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递给他道:“暖暖身子,到那儿便不用费工夫喝茶了。”
她说的就像是在担心林珂被俏尼姑勾搭走一般,实际上多半是为了隐瞒心里的关心。
林珂自是明白的,这位妹妹素来脸皮薄,在姊妹们边上不大愿意表现得如此亲近。
他自是一饮而尽,笑道:“饮了妹妹的茶,自然马到成功。”
湘云心里一阵酸劲儿,后悔自己坐得太远,不如林姐姐动作快。
林珂正要走,忽然探春又拉住他:“珂哥哥,带上这把伞吧,仔细晚些时候下雪。”
林珂点头接过,便往栊翠庵去。
剩下的几位姑娘便又继续吃酒,袭人端来一盘橘子过来,笑道:“姑娘们用些橘子吧,也好解解腻。”
宝钗这时正吩咐莺儿和小螺将又被湘云灌了几杯酒后彻底顶不住的宝琴送回去,闻言便招呼袭人坐下来,笑道:“难得见你来一回,这次如何有了空闲?”
在薛家最初入京的时候,薛姨妈和王夫人一拍即合,声势浩大地鼓吹什么金玉良缘。
正因如此,袭人没少往梨香院去,或是为了送些礼物,或是为了传话,明里暗里和宝钗、莺儿主仆拉近了不少关系。
袭人有些腼腆的坐下,回以笑容:“宝姑娘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了。”
顿了顿,她才解释道:“今儿二爷去了夏姑娘家,并未让我随行。院里的事让碧痕看着,我闲着无聊,便去找鸳鸯说话。老太太又让鸳鸯过来这里,我就一起来了。”
她撒了谎,鸳鸯分明是在她之后过去的。
不过这时候鸳鸯并未注意,因此袭人才敢这么说。
宝钗听了一丝感触也无,只道:“莺儿平时没什么事做,只爱待在家里,不知何时竟成了这样内敛的性子。你往后得空了也好去寻她说说话。”
薛宝钗可不会随便邀请袭人,她因为薛姨妈曾经的金玉良缘说法,一直有心避开贾宝玉,更不可能和他的丫鬟有再多接触。
不过这回却不一样,她总觉得袭人似乎心事重重,而且多半是与贾宝玉有了什么隔阂。
不然好好的一个贾宝玉身边的的大丫鬟,没道理跑来这儿。
宝钗不免认为有机可趁。
她是个原则很分明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庭。
以后林珂也是她的家人,宝钗自然与他同仇敌忾。
对于贾家她算不得有多么反感,但好感自然也没多少。
既然林珂不喜欢,就算王夫人是她姨妈,宝钗也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何况这位姨妈似乎也从未将薛家当作自己人看待,薛宝钗更是没有心理负担。
......
另一边,林珂在去栊翠庵的路上,正好撞见晴雯过来。
这丫头今儿换了身鹅黄色的碎花裙子,又有白色梅花袄子取暖,外面同样披着白色的斗篷,俏丽异常。
她手上还捧着手炉,脸蛋儿红扑扑的,也不觉得冷。
见林珂过来,她忙快步上前,笑道:“可巧遇上了,爷这是要回去?”
“慢些,仔细摔了。”林珂先扶了她一把,随后摇摇头,“正要往栊翠庵去......有什么事呢?”
晴雯笑道:“是玉钏儿来找,说要她做的事办好了。因着爷不在,我便来说一声。不知爷让她做什么?”
林珂也不用瞒着她:“宝玉底下那个小厮,换做茗烟的,挨了顿打,眼瞅着要不行了,都没个人送点儿药过去。你家爷我慈悲为怀,专门去救他一命。”
“噫,爷什么时候这样好心肠了?我才不信哩。”晴雯笑着摇摇头,又唏嘘道,“我也听说了,本就是那贾宝玉犯的错,老妖婆却要打在别人身上......虽说那茗烟是贾宝玉的狗腿子,大抵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平白遭了这么一劫,竟然都没一个人在乎呢!”
可见这姑娘有多么单纯,若真是说起来,茗烟又有哪里不对?他只是为了自己主子做事罢了,却要被晴雯评价为坏人。
而林珂手下下黑手的也不少,晴雯却认为他们是顶好的人了。
不止是晴雯,这时的许多姑娘都差不多。一旦交了心,眼里便只能容下男人的好了。
既如此,和他作对的,不是天底下最坏的坏人又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