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卜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贾芸骂了个狗血淋头,几乎没了气力的时候,林珂才带了贾芸到侧屋说话,让卜氏得以平复心情。
饶是如此,卜氏依旧强撑着身子,哭着求林珂好好管教贾芸,若有必要便是打杀了也要得的,她家里容不下和妓女混在一起的人。
林珂当然不至于打死贾芸,人家现在到底是个官儿,除非卜氏亲自下手,不然林珂自己来也要吃官司的。
更何况他总觉得贾芸不至于这么糊涂,背后定是有原因的,总要先了解了解。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林珂往椅子上一瘫,很伤脑筋地扶额苦笑,“我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你方才在五嫂子面前不敢说,现在总好交代了吧。”
贾芸绷红了脸,良久方道:“珂叔,我就是觉得昭儿身世可怜,她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结果却......”
“等等,什么昭儿,贾琏的小厮?”林珂立刻打断了他。
他当然知道这什么昭儿肯定就是贾芸找的姘头,但实在不耐他说个没完,也给自己留出时间思考下一步。
贾芸心里腹诽:珂叔果然对琏二叔很不在乎,也不曾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看来二婶婶和珂叔的传闻确有其事。
“珂叔先听我说完!”贾芸不敢让林珂误会自个儿,忙快言解释说:“昭儿本姓常,原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其父却因政治斗争而含冤入狱,整个家族也突遭横祸,女眷都被充入教坊司......”
“然后这位昭儿姑娘含屈受苦、忍辱负重,心里却始终不曾忘记家仇,一直等待时机翻案,让父亲沉冤得雪?”林珂接着他说道,“偶然间遇着了你,被你的彬彬有礼、品貌行止所打动,便把深藏心中多年的隐秘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你,希望你能帮帮她?”
“然后......”贾芸一愣,随即古怪道,“珂叔怎么这样了解,难道珂叔也光顾过昭儿?”
林珂:“......”
贾芸却恍然大悟,一拍手道:“也是,男人嘛,哪儿有不去青楼教坊的。原来我与珂叔都做过昭儿的入幕之宾啊......”
“闭嘴!你这逆子,看来我得替五嫂子好好教教你!”林珂脸都黑了,训斥道,“但凡是个有点儿追求的青楼女子,都会编造各种谎言给自己立牌坊。教坊司又常见罪臣家眷,方才那种话术最是就行。莫说什么昭儿,你去换个明儿、宁儿的,十个里起码有五个会这么说。”
贾芸听了垂下头不答话,心道珂叔果然不是传闻的那样洁身自好,一看就没少去逛过窑子,不然哪儿会知道这么多?
林珂叹了口气,贾芸此人因着他母亲卜氏的良好家教,人品还算端正,做事能力也强。
但到底小时候家里太穷,又是贾家旁支,在贾琏、贾蓉等人地风流快活耳濡目染下,早就期待着一朝发达后纵情肆意了。
简单点说,便是长久的伏低做小积累了太多压力,其实就是性压抑。
贾芸是个务实的人,最初可能只是想养家糊口。但既然被林珂赏识,意识到自己能往上爬,心气自然就高了起来。
但到底是个见识少的,受眼界局限,一旦有了些小成就,便理所当然享起福来。
林珂又问他:“想来你是自己主动去的青楼......这样吧,我也不问你怎么想的,之后呢,若是你赎了她出来,难道要娶她回家么?”
“怎么可能!”贾芸丝毫不曾犹豫,几乎是一瞬间便回应道,“昭儿不过一个妓女罢了,哪怕过去如何,现在也是身份低贱的,还不是清白之身,我绝对不会让她进家门的。”
顿了顿,贾芸又道:“做个外室也就够了,若有必要,也可以在那里招待同僚。”
林珂一怔,随即了然。
贾芸既然能染上纨绔的习性,就同样能把青楼里的女子当作玩物。
而且贾家的家规毕竟深刻于心,真要让花魁入府,贾芸自己都不愿意。
说句难听的,这年头妓女完全比不得正经的丫鬟,有些作品里爱写的神圣花魁情节是不可能的。
甚至贾芸还想着拿那个昭儿招待同僚,用什么招待呢?当然只有身体了。
林珂对贾芸的观感也莫名起来,这人不仅上进,学的也很快,已经把贵族文士之间共享姬妾的“风雅之事”给学了个通透。
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起码卜氏不用再担心贾芸被哪里的脏女人迷了心智,他只是玩玩而已。
“芸哥儿,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林珂不同情教坊司的昭儿,毕竟两人见都没见过,但他同样不觉得被当作玩物伺候来客有多好,还是要告诫贾芸,“那昭儿若真如你所说是个可怜的,你就更不该作践人家。五嫂子却是求了我的,你再不能去那种风月场所胡闹。”
昭儿都做了这么多年妓女了,突然来了个人不嫌弃她,还要给她赎身,想来就算是养作外室也会很感激。
但如果后来又被当做陪客的送与各方来客亵玩,还不知道会如何伤心呢。
给人希望再使其绝望,还是太悲惨了。
“珂叔说的是,芸再不会去了。”贾芸也知道羞愧,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母亲气成那样,可让他后怕不已。
他到底是个孝顺的,看不得母亲生气。
再说要是落得个不孝的名声,这刚起步的官途也就到头了。
“不过,珂叔有一点说的不大对。”贾芸又补充说,“昭儿不曾要我替她平反,她也知道我人微言轻,派不上用场。还劝我不要放在心上,没必要为他出头。我也不曾想过要为这种小事劳烦珂叔,因而对她更添了几分愧疚。”
顿了顿,贾芸又说:“听闻珂叔近日请了位妙玉师父回府,芸偶然下得知,昭儿之父原来曾在苏州任职,那时同游好友里,便有妙玉师父的原家父亲......”
林珂挑了挑眉,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贾芸。
看来还是小看他了,这贾芸真是活该他往上爬。
......
林珂院内,薛宝琴坐在床沿上,两条纤细匀称的长腿前后挥摆。绣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脱掉了,白皙的小脚也就随之摇荡。
她时不时看向一旁奋笔疾书的林珂,忽然嫣然一笑,往床上一躺,侧着身子继续观摩他。
宝琴知道林珂正在写的是给自个儿父母的回信,而且答复必然是肯定的,他那么好色,才不会舍得放了自己这样的俏美人呢。
薛宝琴心里大为高兴,谁知道爹娘他们和姐姐是怎么商议的,忽然就要人家嫁给三哥哥。事情都说定了,才来问自个儿意思,分明就没想过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嘛。
虽说她也没想过拒绝就是,但连走个形式的机会都不给,实在太欺负人。
宝琴心想:等自个儿哄好了三哥哥,定然要让姐姐尝尝厉害,叫她总想着拦着人家。
以宝琴的头脑很难想不到这样突兀的举动是为了什么,想来定是薛姨妈出的主意。
她舍不得拿自个儿的女儿牵住三哥哥,却要让自己做牺牲,先来给三哥哥做侧室,也好之后为姐姐铺路。
哼,想得倒是美,自己姓薛不假,可又不是她大房的,凭什么委屈自个儿成全姐姐?
薛宝琴知道是宝钗亲口告诉林珂的,可见她的好姐姐也是很乐见的。
宝琴虽然喜欢林珂,也甘心做个侧室,却不希望自己只是别人的垫脚石。
她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既然自个儿先过的门,以后是不是能让姐姐喊自己姐姐啦?
林珂却不知道身后的丽人正在向注定要挨打的方向大跨步前进,还在细细思索措辞。
与薛宝琴想的一样,他这种色中饿鬼当然放不下薛宝琴,都自己送上门了,还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
但回信里肯定还要矜持一些的,不能表现得太急色。
到底是人家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这么被自个儿拱走了,还给不了正室名分,就算是对方主动提出的,林珂也不好说得太明显。
偏偏又和两位长辈颇为相熟,这事儿便愈发难做。
闷头纠结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写了封还算还算满意的,林珂舒服地伸伸懒腰,回头去看宝琴。
却见她懒洋洋躺在床上,拿手臂支着脑袋,裙子不曾整理,显得有些凌乱,将一截细腻白皙的小腿露出来。
林珂从小腿看到脚踝再到那一对儿莲足,心中微微一荡,也过去坐在床边,将她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笑道:“小妖精,你可知我这几天有多忙?正是火气大的时候,便不怕吃了你?”
薛宝琴脸上红扑扑的,却吹了口气,笑吟吟道:“三哥哥不敢呢,只会欺负姐姐们,对我却像躲着一般。莫非我身上有刺么?”
林珂笑了笑,还是又把她放回床上:“你说的对,我是不敢碰你。现在你还小,等再长几年也不迟。”
薛宝琴打趣说:“都说三哥哥养姑娘像养女儿呢,先前对香菱也是这么养的么?”
林珂拍了拍她臀儿,便见宝琴羞赧地捂着身后,笑话道:“让你勾引我,这不还是知道害羞的么。”
“不知羞的话,岂不成了那起子坏女人!”薛宝琴却振振有词,“那样子的女人,三哥哥也不会喜欢的。”
林珂觉得她说的不大对,毕竟有时候在床帏之间不必避讳太多。但宝琴现在这个年龄,还是慢慢成长的好。
“行了,给你爹娘的信已经写好了,你还要看看么?”林珂问。
“欸呀,这种信,人家怎么能看呢?”宝琴扭着身子娇嗔,却还是想看看,伸出双手要他抱起来。
对于这么可爱的妹妹,林珂当然是能惯着就惯着,一个公主抱抱她到桌旁椅子上。
宝琴便拿起信来读,待看到林珂正儿八经的和自己爹娘承诺会好好待自己的时候,还是大为羞窘。
可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忍不住往林珂脸上啄了口,又害羞地拿桌上书本捂着脸:“三哥哥忍得辛苦,先给一点儿奖励!”
林珂乐了,反手凑上去便开始索求,直到宝琴动情才恶作剧般停下。
“琴儿,宝姐姐怎么放心让你过来的,她就不怕我做什么?”
薛宝琴意乱神迷,还在为林珂突然离开而不满呢,闻言恢复了一些神志,笑道:“姐姐还能不知道三哥哥是什么人么?自然是放心的。”
心里却想:只怕姐姐巴不得三哥哥气血上头做出什么来呢,她理所当然地把自个儿看作了同一阵线的,可是要吃亏的!
顿了顿,宝琴又嗔道:“好哇,三哥哥是觉得我没用,便宜占完就要赶我走啦?哼,我今儿偏就不走!”
“不走你还要住下不成?”回应她的却是林黛玉带着玩味的声音。
薛宝琴身子打了个颤,转头看向门口,便见黛玉嘴角噙笑,靠在门口看着她。
“呀,姐姐什么时候来了,冷不丁地突然开口,把人家吓得不轻呢!”薛宝琴忙笑道,“我说不走......是要蹭三哥哥一顿饭。哼,平时只有他往咱们那儿白吃白喝,自个儿却在府里吃独食呢!”
林黛玉冷笑道:“吃独食确不是件好事儿,可得看紧了。”
黛玉径直走到桌旁,探手拿起那信便读起来。
“呵,原来是有件大喜事呢,怪不得两个都要贴到一起了。”黛玉虽然笑着,却笑得让宝琴心里发毛。
“姐姐,我才要和你说呢。”薛宝琴当机立断,立即表忠诚道,“我从来都和林姐姐你更亲的,只等姐姐放了口风,我也好给姐姐奉茶。”
宝琴还真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比起堂姐薛宝钗,她确实和林黛玉更亲近一点儿。
虽然在园子里左右逢源,但立场从来都更偏向林黛玉,只是宝钗被血缘关系蒙蔽了双眼,一时未能察觉罢了。
林黛玉却是始终清醒的,自然明白这点。
因此只有宝钗教训堂妹,却从没有听说过黛玉欺负宝琴。
“说的也是,宝丫头的哥哥也就要成婚了吧。”黛玉笑道,“你过门的日子倒也不用太急,便在薛家那位大哥成婚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