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夏家母女俩过来荣国府,和王夫人没说上几句话,王夫人便找借口让夏金桂探望贾宝玉去了。
其实夏家早该来的,只是宝蟾脸上痕迹一直不曾消去,夏太太只好往后推了几天,这才轮着今儿。
而王夫人自然也是乐见的,贾宝玉身子还未大好,趴在床上见人多有不便。
如今至少能支楞起来了,多垫几层软垫,也足够勉强坐下。
“夏家太太,如今我家宝玉已经算不得小,却有些毛躁不安分,我寻思着也是时候寻个人约束约束他了。”夏金桂前脚刚走,王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提起正事。
她确实很着急,隔壁那两个不知怎么得了皇帝赐婚,婚事自然会办得无比盛大。
要是在他们之后办,宝玉还不给衬托的尽显寒酸?
王夫人当然是想倾尽全府之力给贾宝玉办喜事的,可她发觉就算这样大概也比不上林珂,人家是朝廷一手操办的,她就是能超过去也不敢啊。
所以还不如早点儿完事,左右贾宝玉和夏金桂本来就比林珂和林黛玉年岁大,早日成婚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贾太太可是自谦了,如宝玉这般谦逊有礼的,在京城里也属少见。却不知太太看中了哪家姑娘?”夏太太明知故问道。
她心里早巴不得让夏金桂嫁给贾宝玉了,夜长梦多,要是再留她待字闺中几年,夏太太怕女儿会偷偷出去追求林珂。
还不如先把荣国府缠上,届时就算女儿想那侯爷了,至少距离也近些不是?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却不知夏金桂并没有往贾宝玉所住的绮霰斋去。
夏金桂出来没走多远,就听见有婆子嚼舌。
“你说这薛家人怎么如此没眼色,先前那几件事儿一发生,连我都知道老太太和太太不喜薛家。她家倒好,还觍着脸参加老太太寿宴。”
“要不说你傻呢。薛家在京城又不是没宅子住,太太还非要请她家住在府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太那时候定是想着让宝姑娘配宝二爷。现在有了夏家姑娘,听说人品样貌俱在宝姑娘之上,自然轮不到薛家了。”
夏金桂听了不屑地轻哼一声,薛宝钗是哪个她都快记不住了,比不上自个儿不是必然的?
又听那两个多嘴的婆子议论道:“这我自然看得出来。最好笑的还是后来,薛家显然是看上了珂大爷,结果人家珂大爷转头就和林姑娘订婚了,薛家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哦!”
原本荣国府内林黛玉和薛宝钗的评价便不分伯仲,宝钗靠各种人情世故获得高评价,黛玉则通过之前在东府管家成功立威,本事没有高下之分的。
但奴才总是看主子脸色行事的,先前王夫人和薛家亲近,她们自然更喜欢夸宝钗。如今薛家搬走而黛玉要做正经的侯夫人,这些惯爱看眼色的下人便要贬低宝钗了。
夏金桂听了这几句话心情大为不好,心道等她入住荣国府,府里再敢有人谈论什么侯夫人,先掌嘴再说!
虽然现在也很想教训这几个多嘴的婆子,但毕竟她还扮演着淑女人设,不好展露獠牙。
正欲走时,却又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
“听说方才薛家大爷又去了东府,不知道珂大爷跟他说了什么。却被老爷得知了,叫了两人过去呢。”
“嗐,宝二爷被打成那样,老爷还真下得去手!薛家那位也不是个省事的,不知道老爷还会不会出手。”
“你也是府里老人了,只知道宝二爷被打得惨?”那婆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这已经是老爷很克制的结果了,先前珠大爷还在的时候,就没少挨老爷痛打,不然岂会那么早就......”
因为后面声音太小,夏金桂不曾听得真切,但她已经听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对旁的并不在意。
“薛蟠那傻小子,和他在一块儿的岂不就是珂兄弟?”
心思一转,夏金桂便转了方向,故意往正堂方向去。
一直默默跟在边上的宝蟾对那两个婆子所说的旧事倒是很感兴趣,此刻见夏金桂有意去追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姑娘不去宝二爷那边么?”
夏金桂一听就恼了,什么低贱东西,也敢质疑她的选择?
“什么宝二爷,你是贾家的么,哪儿有你的二爷!”
宝蟾立即垂下脑袋,身子发颤,低声道:“不敢,奴婢只是想着太太也让姑娘过去,想来宝......贾宝玉那边也是知道的。如果太久不去,许是要让人担心。”
夏金桂觉得麻烦至极,没好气道:“既然如此,你就先过去应付应付,我过会儿再去。”
总之这林珂她是见定了!
殊不知这话正合宝蟾心意,宝蟾心里高兴,面上却假惺惺道:“奴婢若是走了,姑娘有什么事怎么办?”
夏金桂早就觉得她烦了,唧唧歪歪话这么多,要是还在夏家,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你要去就赶紧去,从来都是奴几辈的没了主子就没着落,却不曾听说过主子离不得丫鬟的!”
见状,宝蟾也不再多嘴,自个儿一个人离开。
夏金桂又找了下人打听,得知薛蟠不曾离开之后,便在出府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只等林珂过来。
然而她因为下意识判断另一个人是林珂,并没有多问,这才误打误撞的碰上了王仁。
王仁可是个真正的纨绔,薛蟠多少还有个宝钗会管教管教,王仁可就是纯纯的散养。
这些年来野惯了,也就在林珂手上折了一回。
王子腾虽然让他夹着尾巴做人,但那也是对其他王公贵族,如今这荣国府连王子腾自个儿都看不上,更不用说素来没眼色的王仁了。
王仁看的直流口水,问薛蟠说:“文龙啊,你比我来京来得早,又在荣国府住过几天,可知道这位姑娘是不是贾家人?”
薛蟠哪里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其实薛蟠自个儿也是对夏金桂的美色垂涎三尺的。
本来夏金桂就是他先见着的,最开始有结亲心思的也是薛蟠,他那时候被薛姨妈赶去夏家,就是因为看到了夏金桂的容貌才闹着要娶她。
虽然后来得知了一些可怕的事实,薛蟠暂且打消了娶夏金桂的意思,但要只是玩玩应该没问题吧?
薛蟠动了回歪心思,同王仁笑道:“我知道,这位是夏家的独女,就是那个桂花夏家,和我家一样,都是皇商出身。”
薛蟠心里脏着呢,如果王仁拿不下,被那风雷女侮辱一番,他也会很幸灾乐祸。
如果王仁拿下了,凭他那玩玩就好不负责的态度,自己也能跟着做做同道中人。
更重要的是,还能恶心恶心姨妈。
“球囊的看不上我薛家是吧,觉得那种女人比我妹妹强是吧,大爷我倒想看看你往后还笑不笑的出来!”
王仁一听就动了歪心思,皇商出身,那不就是低贱的商人么?
人家薛家起码也是和其他大家族通婚、祖上做过官的,这夏家单纯的商户,还能抗衡的了他王大少不成?
只要恩威并施,不怕这美小妞不自荐枕席!
王仁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玩过良家女了,这回遇到的还是个有点儿身份的,立时就产生了兴趣。
而夏金桂看到来的是薛蟠和一个不认识的人,顿时失望不已。
正要离开时,却看见那人带着猥琐的笑容走过来,心里更是厌恶。
“是夏家妹妹么?早听说妹妹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才知道谣言不足为奇,妹妹本人竟比传说的还要美上几分!”
毕竟是在京城,对面又是有点儿身份的,王仁不好直接来硬的。
恶人做不了,做个渣男还是可以的,先凭自身的人格魅力和地位权势哄到她,玩完了再丢一边去。
这样想着,王仁却忽地发现自己似乎很少招惹这种不寻常的女子,憋了很久才憋出两句诗来。
“正所谓.......呃,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现在正是那个......良辰吉日,夏妹妹可愿意陪哥哥走走?”
王仁虽然不学无术,好在薛蟠和夏金桂也是不遑多让,倒是没人因此取笑他。
夏金桂嫌弃的很,这人什么歪瓜裂枣,还有脸上来招惹本姑娘。一开口就是哥哥、妹妹的,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只可惜身在贾府,她只能强忍着反感保持表情,勉强笑道:“不知公子是何人,如何认得我?”
王仁哼哼两声,心道一说出来还不吓死你,“夏妹妹不认得我,我就是九省都检点王子腾王大人之侄,大名王仁是也!”
王仁忖度着戏文里大人物都是这么自我介绍的,还特意把王子腾的官职给报了出来,就是想让夏金桂对自己生出几分敬意。
“哦?原来是王大哥,却是头一回得见呢。”夏金桂心想王子腾是谁,九省都检点又是个什么官儿,听着这么廉价,有珂哥哥的的指挥佥事威风么?
王仁却自我感觉良好,想起贾宝玉那小白脸来,心道贾宝玉的的法子或许更能得良家女子青睐,便想着借来用用。
他露出个自以为爽朗的笑容:“虽然是头一回相见,但我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夏妹妹,便也当是见过了。”
“嗯......”王仁又回忆起来,好像他不能学贾宝玉问对方有没有玉,于是笑道:“妹妹可曾取过字?”
......
另一边,宝蟾去了绮霰斋,先见着了贾宝玉,言说自家姑娘因为一些事情,须得晚一会儿再过来。
贾宝玉因为屁股上旧伤未愈,又嫌弃趴着不雅观,只能乖乖坐在软垫上。
听宝蟾说完后,他也不曾多问,反倒对宝蟾这个丫鬟感起兴趣来。
贾宝玉是个有些喜新厌旧的人,从来都认为吃不到的比已经得手的更有滋味。
如今他自己屋里的袭人、麝月、秋纹几个都已经看惯了,外面的紫鹃、莺儿等人也和他不亲近,贾宝玉也正烦闷着呢。
可突然来了个宝蟾,不仅颇有姿色,还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贾宝玉难免会深感得意而心生好感了。
“我记得你是叫宝蟾来着吧?倒是个极好的名字。”要说哪里好其实也不见得,但贾宝玉毕竟是读了不少诗书的,卖弄文采来夸人自然相当简单。
宝蟾故作害羞状,怯生生道:“宝二爷莫非忘了么,上回便和奴婢见过的。”
“哈哈,宝蟾姑娘这般好的丫头,我自是不会忘的。”贾宝玉打了个哈哈,实际上经过这几天的各种大事打击,他确实把宝蟾给忘了。
宝蟾笑道:“二爷好生奇怪呢,上回也非要唤奴婢姑娘,奴婢可经不起这称呼呢。”
旁边候着的袭人心里腻歪,这丫头一看就不是个心思浅的,往后少不了要弄出什么风浪来,须得尽早排挤了去。
贾宝玉又和宝蟾聊了几句,却发现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脸上也隐隐约约有些浮肿,顿时关心道:“我看你面上似有些不对,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宝蟾佯装惊慌,摸着自己脸说:“没什么,奴婢只是不小心摔着了而已。”
袭人看得出她是装的,却并没有出言揭破,大抵是觉得这么个丫鬟动摇不了自己的地位,还是让她去和碧痕她们斗吧。
贾宝玉却毫不怀疑,忙对袭人说:“之前那些药呢,就是给我用的那罐,你去拿些来给宝蟾姑娘。”
袭人道:“那药是珂大爷送来的,宝贵的很,就那么一点儿,都用在爷身上了,如何还有的剩?”
其实虽然少,但也没那么金贵,不见晴雯就有一罐儿?
贾宝玉突然感动起来,虽然林珂抢走了林妹妹,但对自己还是好的,以后不诅咒他了。
“那你就去侯府再问他借一些,就说我还得用。”
袭人有心劝上两句,可又见贾宝玉不像是能听进去的,只得老实出去。
本来王夫人安排贾宝玉和夏金桂见面,就没留太多丫鬟,不然众目睽睽下如何增进感情?
因此袭人这一走,屋里便只剩贾宝玉和宝蟾。
宝蟾见时机已到,便一下子哭了出来,抽泣道:“奴婢轻贱之身,如何能得宝二爷这般关心?”
贾宝玉见状立时慌了,发挥起他温柔的性格来,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又道:“你这是什么话,女儿家是世间最干净的,岂能自视轻贱?”
宝蟾借机拉近了与贾宝玉的距离,身子几乎贴在他身上,两只手也不老实,又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宝蟾在府里时,姑娘虽也待奴婢极好,却也不曾像宝二爷这般贴心。二爷大恩,却不知奴婢该如何回报!”
感受着宝蟾身体的柔软和耳边的轻语,贾宝玉只感觉一阵异样。
身子微微颤抖,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