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金桂这么一调侃,夏太太也不由得稍微红了红脸。
没错,从一开始,贾宝玉的好书友就一直是她来着。
贾宝玉心里知书达理温婉可亲的“夏姐姐”,到头来竟是夏太太,也不知他得知真相后会是怎么个想法。
“乖囡啊,若非你不肯亲自应付他,娘又如何要舍下脸面做这种事?”
夏太太自觉无比丢人,她都多大年岁了,女儿都比贾宝玉岁数大,竟还要装小姑娘陪人家聊骚,实在是......怪刺激的。
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动,夏太太又苦口婆心劝道:“乖囡,就算眼下娘能帮你遮掩着,可往后呢?等你嫁过去后,万一给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岂不前功尽弃了?”
夏金桂一想倒也是,她总不能一过门就原形毕露吧?总要留点儿时间缓冲才行。倘若真的一下子就被看破,那便不好继续之后的行动了。
可要她昧着良心......虽然没有良心,但也不想违心去和贾宝玉你侬我侬,夏金桂想想都觉得反胃。
夏太太看出她心里不情愿,便巧言点拨说:“傻女儿,你既对他没有心思,只当是在玩弄他便是了。再不济,你大可以当作给心上人写信。”
有一句话夏太太没说,左右人家安林侯也不会收女儿的信,不如让她借此机会抒发情感,没准儿写着写着就喜欢上贾宝玉了呢?
夏金桂觉得很有道理,她忍着也是忍着,倒不如写在纸上。至于最终是给谁看见,那反倒无关紧要了,只要她自个儿知道哪个是正主就好。
说起来,夏金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对外表现上还是蛮好的。她的字倒也很不错,虽然肯定比不得探春,但至少也是符合女子娟秀形象的。
“可是,妈妈都和他通信这般久了,忽然间换成我会不会露出破绽啊?”夏金桂到底心怀顾虑。
夏太太早想到了这一点,笑道:“别担心,娘打一开始就模仿着你的笔迹,贾宝玉看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妈妈费心了。”夏金桂展颜一笑,不仅打消了心中顾忌,还生出另一个想法来。
既然妈妈从一开始就模仿着自个儿,那以后干脆还是让她来扮演自己好了,自个儿便能抽出空来,去侯府那边搅和一通。
只是目前刚答应了妈妈,却不好一下子反悔,等过几日再跟她说吧。
想到这里,夏金桂忽然想起一件最紧要的事来,问道:“妈妈,贾家那蠢太太还没说什么时候订亲么,莫不是在消遣咱们?”
“什么蠢太太,往后你须得叫婆婆的。”夏太太也没太在乎,只随口说了句,便说:“前不久她来了信,说是贾家老太太不知在作什么妖,好似对贾宝玉的婚事有什么想法。等她解决了那边的麻烦,便立即和咱们商讨。”
夏金桂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她看来贾母就是一个老太婆罢了,作为当家太太的王夫人出手,还有拿不下的道理?
夏太太倒是有点儿担心,不过那是人家荣国府的事,她也鞭长莫及。何况如果王夫人连自己儿子的事情都不能决定,那这荣国府的水未免也太深了,她便不放心把女儿嫁过去。
“罢了,左右目前与咱们家还没干系,且让她们自己窝里斗去。”夏太太便不再多想,却颇带担忧的说:“之前在后院里听见了一些动静,本来只当是听岔了。可近来又听说底下有丫鬟婆子嚼舌,说什么夜里总能听见哭声,怪瘆人的。”
夏金桂做得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闻言一脸不屑道:“许是外面有猫儿跑进来了,这些小畜生发了情,就会有那般声响。”
夏太太却不敢苟同,她只是宠女儿罢了,手段狠辣之处比起夏金桂来其实差的很远。
几年来被夏金桂折磨死的丫鬟数量不少,倒和她拿去吓唬宝蟾的说法差不多,确实是埋在桂花树下了。
由于这些丫鬟多是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孤儿,并无亲戚在世,只消对外称她们染了急症暴毙,倒也没什么风险。
何况夏家万贯家财,又只有母女两个守着,为求安稳平日里没少拿去上下打点,官府那边也不至于强来探查。左右死的不过是无根无依的丫鬟,何苦为此断了自个儿财路?
可上一次不同,上回那个丫鬟不堪摧折,竟然妄想逃出府去。
若非府里养了狗,只怕还真给她逃跑了!
正因如此,夏金桂的报复前所未有的狠厉。夏太太去看时,被那凄惨的模样吓得不轻,连做了三天噩梦。
那丫鬟死前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夏金桂不放,夏太太看去时自然以为是在看她自个儿,心里不由得发毛。
要知道之前的丫鬟都被夏金桂调教的服服帖帖的,便是“一不小心”折磨死了也不敢这般恨视主子。而这人却不一样,给夏太太留下了心理阴影。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偏这丫鬟竟不是孤儿,在外还有一个久不得见的表姐。
一次她那表姐似乎想上门打秋风,辗转多处才找到了夏府,却赫然得知她表妹早挂了。
这人是个不讲理的,非说她表妹身子一向好,哪儿就会暴毙?死得如此不清不白,说不得就受了冤屈。
这倒也没办法,有心人只消稍稍打听,便能知道夏家因病“暴毙”了不少丫鬟,任谁也知道其中有鬼了。
只是碍着她家豪富,才没人挂在心上的。
这位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表姐底细不知,却不能随意打杀了,让夏太太很是为难来着。好在她也是个人渣,只要了一笔钱财,便绝口不提表妹的事了。
这一段小插曲过后,虽然事情掩盖了过去,可夏太太仍觉得后怕。
因此花大价钱买了宝蟾这么一个姿容身段皆为上品的丫鬟,又各种想办法给夏金桂张罗亲事,借此机会叮嘱她把宝蟾当作陪嫁丫鬟,这样一来夏金桂才没弄死宝蟾。
眼看一切向好,宝蟾好好活着,夏家也即将与贾家结亲,夏太太才觉得放心,偏就出了这种流言,让她如何不担忧?
夏太太倒是很佩服女儿的胆量,做了那多大事竟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但她可没那么大心脏,因此早做了准备。
“乖囡,你说的是有道理,可那些下人不一定会信啊。”夏太太道,“须得让她们安心才好,不然这流言蜚语传出去,对咱们家也是个打击。”
夏金桂不置可否,她在府里只是负责享乐尽欢的,其他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由母亲来管。
夏太太便道:“我打城外请了位佛法高深的尼师回来。那人年龄虽不大,却是高人之徒,尽得其真传。听说之前京城里有个纨绔作孽多端以至于遭了魇魔,整日瘫在床上万事不知,结果这位师父只看了一眼、说了几句话,那纨绔就痊愈了!”
“真有这么厉害?想来定是吹嘘的。”夏金桂不是个信佛崇道的人,她心里的真神就只有她自个儿。“要么就是那纨绔装着玩的,自觉事情闹大了才借坡下驴。”
夏太太也不多说,她又不是请过来给女儿念经的,是为了自己的心安。
“一会儿大师就过来了,你可要跟我一起去招待招待?”
“我当然......”夏金桂本想说她完全不感兴趣,可转念一想,宝蟾被自己赶走了,又没什么好解闷儿的,不如去看看那尼姑搞什么名堂,便转口说:“当然要去看看,高尼做法难得一见。”
夏太太仍然不放心,叮嘱道:“见着大师的时候可要收敛些,别冲撞了人家。听说凡是大师脾气都古怪的很,万一她生气不干了,那可不是好事。”
“知道了。”夏金桂随口应允,心里却想这大师能有幸见着自己一面,也算是佛缘深厚了。
......
轿子被抬进内门,缓缓放下后,帘子掀开,便露出妙玉清丽的脸。
边上的一个婆子忙上前扶她下来,赔着笑脸道:“大师,就这儿了。最近晚上总能听到有哭声,着实吓人得很。还望大师能施展神力,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早点离开。”
妙玉秀眉微蹙,并没搭上那婆子的手,自己下了轿子。抬眼看看周围,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其中种着不少桂花树。
虽还没到花期,但也有些许已经开放,空气里带着丝丝沁人的香气。
妙玉点点头,心里是满意了的。
最初夏家找上门来时,她只当是哪家暴发户也来附庸风雅,心里还颇为鄙夷来着。
只是她师父有心让她多去历练历练,还说什么“你以后去了侯爷家总不能一点儿资本都没有吧,会被府里其他姑娘看轻的”,强逼着妙玉去挣些浮财。
哪怕是她最尊敬的师父说出的话,妙玉依然嗤之以鼻。开玩笑,她堂堂的出家人,和林珂清清白白,只是去他府上住着而已,又不是要做那般龌龊事,何必给自己增添本钱!
于是妙玉老实地过来了......
咳,且不提口是心非之事,至少这夏家还算有几分气节,并非单纯的土大户,倒也不算委屈了自个儿。
妙玉却不知道夏家就是卖桂花的,只以为其间主人偏爱桂花,就像林珂喜爱梅花一般。
说起来,之前听他说自己要住的那栊翠庵里就满是梅花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可是出家人......
可怜那为她带路的婆子还不知道自己心里高冷淡雅的大师竟然在为男女情事而烦恼,一心希望妙玉能解决祸祟。
“妙玉大师,我家太太就在里面等着,您进去便好。”那婆子引她到了正堂外,自个儿却不进去,只说:“我就在外面候着,若有什么吩咐,大师只管唤我就好。”
这般殷勤招待,妙玉却仍觉得不被尊重。在她看来,夏太太应该亲自迎到门外才行。须知林珂那样厉害的侯爷,见了自个儿不也是热情相迎?
进得屋内,看见夏太太起身相迎,妙玉心里才算得意了些。然而随即又注意到一个年轻女子不仅端坐着不起身,还很不礼貌的盯着她看,立时又冷了脸。
夏金桂心里更是震撼,先前妈妈只说会是个年轻的尼姑,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貌美。
而且,不得不说制服诱惑在古代依然很有效果,夏金桂看见宝钗黛玉时也只觉得很漂亮,但看到妙玉时却成了惊艳。
最初的惊讶过后,她便注意到了妙玉的头发。
“带发修行?这人真的佛法高深?”夏金桂心里一万个不信,心道这人怎么看怎么像窑子里出来的,妈妈不会是被骗了吧?
她可是知道的,有不少尼姑庵打着佛门净地的名号,里面做的可是肉身布施的勾当,还流传出“馒头做的极好”的名声。
不过像妙玉这样好颜色的人,应该不至于这般堕落。而且带发修行未免也太嚣张了,这不是怕人不知道么?
何况若真是那种腌臜地出来的,应该不会有这么清冷的气质才对,难不成她还真是大师?
懂了!必然是某个高官显贵养的外室,借着出家的名号掩盖丑事罢了,这才不舍得让她剃度。
这种颜色的人不至于沦落成娼妓,绝对是哪个大人物养的私宠,还镀了层出家人的金,倒是很会玩嘛。
夏金桂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眼神里便带上了轻蔑。
而妙玉第一眼就不喜欢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自然没有注意到夏金桂眼神从震惊到轻蔑的转变。
她先向夏太太合掌行礼,询问起何处需要她做法事。虽然之前那婆子已讲了个大概,但妙玉还是要夏太太亲自解说,这样才显得自己逼格高。
至于夏金桂,呵,既然她不起身行礼,妙玉也只当没看见她。
夏太太一看见妙玉也愣住了,这位大师实在太年轻美貌,而且又带发修行,实在不合常理。
不过她很快就被妙玉的清冷气场所折服,认为此人必是大师无疑了。至于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大师哪儿会寻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