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贾宝玉几个月来最为畅怀的一次了,没有贾政的管教,没有恼人的四书,连林珂都没心思给他使绊子,着实难得。
他彷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被视作团宠、意气风发的时候,在宴上妙语连珠,直让身边姊妹们欢笑连连。
尽管探春很热情地与贾宝玉攀谈,但宝玉的心思显然都放在宝钗身上。
虽说上午便见过了,可晚上再见时,宝姐姐看着更加迷人了。
宝钗许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稍稍化了淡妆,又挑了几件极为相称的小首饰,虽仍是显得素雅,却比平日里多了一点儿妩媚,让贾宝玉离不开眼。
尽管如此,宝钗仍然入不了贾母的眼。漂亮是漂亮,但太喜欢俭朴淡雅,便与贾母价值观背道而驰了。
贾母认为薛家一个富商家庭,本身就是“土大户”一般的形象,偏要维持什么节俭人设,摆明了是在装样子。
而且薛姨妈和薛蟠都是俗人,吃穿用度都极为奢侈,偏薛宝钗这个女儿装出清贵模样,显然是在打宝玉的主意。
贾母心里门儿清,宝玉需要的是有权有势的高门贵女,而非趋炎附势的小小商家女。
因此贾母从来不将薛宝钗算进孙媳妇人选里,偏王夫人要推她出来打擂台,可让贾母气得不轻。
好在她已有了内应,不日就能拿下黛玉,自然更不会多看薛家几眼。
但贾宝玉不一样啊,他是真的对珠圆玉润的宝姐姐心生好感,不过同样放不下惹人怜爱的林妹妹就是。
可今晚林妹妹不在呀,贾宝玉便能全心放在宝姐姐身上了。
贾宝玉作为荣国府中最得宠的主子,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自然也都是最高品质的。他虽不像贾母那样看轻清贫的人,反而觉得如邢岫烟一般淡然处世的人物很值得尊重,也常常说什么要出家为僧,但真要他舍弃这荣华富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此今天他敏锐地注意到宝钗做了精致打扮时,心里是相当高兴的,这和他的价值观颇为相合。
他甚至自恋的心想,宝姐姐以前都讲究素雅,如今特意改变风格,是不是因为他呢?
毕竟贾宝玉和夏金桂关系融洽的传闻在府里已人尽皆知了,宝姐姐因为心生醋意而有所改变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宝钗对他和夏金桂的关系进展确实很关心,不过是乐见其成罢了。
换成黛玉可能还会觉得贾宝玉被夏金桂蒙骗有些可怜,但宝钗可没那么多同情心,她巴不得夏家赶紧找到目标,少来祸害薛蟠或是林珂呢。
此刻宝钗在陪姊妹们说笑的同时,美眸时不时便掠过不远处的阑干,林珂和湘云正在那里说话。
也不知说到什么开心事,湘云那小妮子笑得花枝乱颤的,偶尔还低下头背过手转动脚尖画着圈,一副羞答答模样。
素来大气的云丫头都摆出这么副样子,可见珂兄弟定是在说羞人的话了。
他倒是好兴致,一过来就只顾着陪巧姐儿玩,好不容易送走了小祖宗,却又和云丫头凑的那样近。
他都还没和自己说话呢!
牡丹般大气的宝姐姐,这回却罕见的显出小性子。大抵是在女儿节的夜晚,她也不愿意再端着吧。
“宝姐姐,宝姐姐?”贾宝玉唤了几声,却不见宝钗反应,顿时担心起来,便要探手过去。
还好探春眼疾手快,已先一步推了推宝钗,笑道:“宝姐姐莫不是困了?方才二哥哥叫了你好多声呢,也不见回应。”
宝钗登时惊醒,很快便恢复到平时状态,顺势说:“是有些乏了。昨儿宝琴那丫头闹腾到很晚。”
坐在对面糊弄惜春的宝琴听了撇撇嘴,没去拆姐姐的台。
其实宝钗也并非信口胡说,因着黛玉抱恙,她怕给宝琴过了病气,便将她赶到了蘅芜苑。昨儿晚上确实是薛家姊妹俩同榻而眠的。
那时候宝琴很不老实,说了许多不淑女的话,还动手动脚的。宝钗便转身朝内,只留给她一个窈窕背影。
谁知这正中了宝琴下怀,她便嬉笑着从背后握住了宝钗的一对儿良心。(其实宝琴手太小,是握不住的。)
宝钗自然羞恼,偏又是大晚上,不好对宝琴太过严厉。
饶是如此,姐姐的威严岂是能动摇的?宝钗依然弄得宝琴酥软难耐、连声求饶。
直到她保证自己不再胡来,宝钗才放过她。
宝琴安分下来后,仍是睡不着,便问:“姐姐那里好大呢,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种规模?”
女子私下里聊的话题不比男人收敛多少,但像宝钗她们一样未出阁的姑娘,却很少会谈到这种事情。
宝钗经她那么一闹,倒也来了精神,想着左右也睡不着,不如教这个混账妹妹几招,往后也好让她派上用场。
但还是要装一装矜持的,于是宝钗便道:“当今风潮不比盛唐,女子多以瘦弱为美,像你林姐姐那样的才最让人追捧。我这样的,私下里都给人笑话胖呢!你如今就很合适,再要长大,却不合适了。”
宝琴却不屑道:“谁管别人怎么看呢,左右我觉得姐姐这样很好。”
她心想三哥哥身边那几个房里人,不就只有晴雯和柳五儿算是瘦弱型的?其余平儿、香菱等人都很有料。还有邢姐姐,原先不见得有多厉害,结果近来看着愈发丰腴了,偏三哥哥宠的不行。一看他就是异端,偏爱姐姐这样的。
好在自个儿如今年岁还小,往后长身子的时间还多着呢。姐姐能长成杨贵妃的样子,她这个做妹妹的长成太平公主一样的身材也很合理吧?
宝钗对自己这个聪慧妹妹的想法一清二楚,她倒乐得宝琴能一直存有上进心,便点拨说:“姑娘家自然是以身子匀称为好,并无一种规制。你不见古时美人各有各的特色?便是你那几位姐姐,也是各擅胜场的。”
她又说道:“可见最紧要的不是某个地方,而是整体的和谐。譬如林丫头那身子,若是也给她换了......太真乳,便显得奇怪了。”
宝琴听了若有所思,点头笑道:“我知晓了,我也该先吃胖才是!”
“呸,你这小妮子说什么呢!”宝钗听出她是在调侃自己,又羞恼地揉搓一通。
宝钗可不愿意妹妹往自己的方向发展,赵飞燕和赵合德还知道各有特点呢,若姊妹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来汉成帝也不会被迷成那样。
当然她也不愿意自己姊妹成了红颜祸水,但为了往后安稳,绝不能松懈才是。
“你既有这个想法,我便告诉你个捷径。”宝钗笑眯眯地看着宝琴说道。
宝琴一看就知道大难临头,忙说:“不用啦不用啦,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好的!”
但宝钗不听她的。敢笑话自个儿胖?须得让你知道分寸才好!
这便是昨晚的经过,宝琴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身前隐隐发痛,方才那不屑的撇嘴大抵也有这一原因在。
然而贾宝玉听了心生向往,心想宝姐姐丰腴温婉,琴妹妹灵巧可爱,两人一并摆在床上嬉闹......
贾宝玉大抵是被便宜姐夫保护得太好了,收到的来自王夫人的压力小了许多。不仅能和朝夕相处的俏美丫鬟深入交流,还能从茗烟那儿搞到画着小人相扑图像的书看,一颗幼小的心灵惨遭揠苗助长,早已被染成了黄色。
不过略略一想,这冲击力就远非帷帐里的秋纹或是浴桶中的碧痕可比的,贾宝玉只觉小腹一阵火热,竟是起了冲动。
他心下连念几声罪过,实在是唐突了佳人。又生怕被姊妹们注意到,到时候他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因此也不再和宝钗说话,坐直了身子小酌一杯酒。又趁着倒酒的机会微微前倾身子,另一只手悄悄拂动衣裳,总算是掩盖住了。
只是他仍不敢乱动,只怕露出破绽。
可这诡异的姿势哪里能不被人注意?
惜春见宝琴不搭理她,正要找别人玩时,便看见贾宝玉的怪异姿态,当即问道:“二哥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子不舒服?”
小姑娘自诩看过禁书,可林珂哪儿会给她看真正严禁的东西?书里完全没有香艳描写,因此惜春还是白纸一张。
既如此,看见贾宝玉身子前倾,压在桌上,第一反应自然是他肚子疼。
见姊妹们都看过来,宝玉深感尴尬,怎么偏在这种时候都这般关心自个儿?
贾母最是关心他,正好她也觉得困乏,正要回去呢,便道:“既然身子不适,宝玉就随我一起回去吧。”
宝玉哪里愿意?他好不容易有这么次机会,不得玩到兴尽再走?
恰好这时候林珂和湘云过来,湘云也同样问他:“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林珂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症结所在,便摆出一种很欠揍的表情,玩味地看向宝玉,还挑了挑眉。
贾宝玉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样子,连忙投以乞求的目光。
他心想林珂比自己还要色中饿鬼,平日里又没少和姊妹们在一处玩,一看就有许多这种经历,定然知道如何解围。
这样想着,他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一想到圣洁清白的姊妹们和这个淫魔在一处,他就觉得不自在。
然而贾宝玉自己都没注意到,他那处其实早已平静下来了。他本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哪怕使出棍法也没多高,有被别人吓着,早就软成虫了。只是他大概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心急之下没能意识到罢了。
林珂简直绷不住,笑道:“宝玉,我听说舅舅明儿要考校你的功课,不知你学得如何了?”
贾政果然效果显着,一搬出他来,贾宝玉不止身子萎了,连精神也萎了,顿时失魂落魄起来。
因为他知道林珂不是随便说的,明儿贾政还真要干他。
贾宝玉有时候会想老爷是不是隔几天就会手痒很想打他,才特意寻了理由考校功课。明明知道他一窍不通,什么也答不上来,还非要关心他的学业,不是想打他又是怎样?
姊妹们不知道林珂为何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贾政来,但却看到贾宝玉一下子就坐正了,只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贾母心知宝玉是在担心被老爷教训,但她着实不好太护着。爹打儿子天经地义,何况是为了学业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贾母能做的只有让贾政下手轻些,事后多让人照顾好宝玉罢了。
贾宝玉心想林珂果然是他的克星,本来今天高高兴兴,每次遇到他都要难堪。
林珂又坐下打趣了贾宝玉几句,尽管宝玉难受得很,但贾母却很高兴。在她眼里,这正是关系亲密的表现。正因如此,她便多留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见宝玉都快被气哭了,王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便同贾母说要回去了,顺便将宝玉带走。
宝玉一万个不愿意,王夫人便冷下脸说:“这里毕竟是后宅,姑娘们住的地方。如此晚了,你实不好久留,免得给人说闲话。”
贾宝玉却反问:“那林......珂兄弟呢,他也是外男,就不用避嫌么?”
王夫人便道:“珂哥儿懂事守礼,自不用多言。”
实则她心里巴不得林珂夜宿大观园呢,届时流传出去必要让他身败名裂。御史们再攻讦一番,最好能让这小野种滚出京城。
至于姑娘们的清誉受损?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只要能让林珂不在她眼前蹦跶,几个姑娘还是能放弃的,左右也不影响宝玉。
贾母生怕林珂生气,便和王夫人一同劝着,总算是把贾宝玉带走了。
林珂这下也不好多留了,稍稍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只是路过凤姐儿她们那桌时,特意给三人留了个眼神。
王夫人确实如意了,林珂这晚上真不打算走,只可惜注定了这事传不出去。
凤姐儿会意,便道:“我倒也不好留的太晚,巧姐儿说是要留在云丫头那儿?我可是得出去的。”
语气里酸溜溜的,李纨暗自好笑,便跟着说:“难得咱们几个玩到这样晚,不妨你们就留在园子里?”
“这如何好,我们去你那儿住?”尤氏也跟着演戏。
李纨便笑道:“我那儿人满为患喽,可收不下你们两座大佛。不然就去大观楼里睡一晚?那里被褥都完备着呢......嗯,我也去那儿将就一晚吧,咱们也来个联床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