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宜修缓缓抬眼,眼底的冷冽化作深不见底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审视:“华贵妃倒是把利弊算得通透。只是,冯若昭毕竟是六阿哥的生母,下手需得‘干净’,不能落人口实——尤其不能牵扯到景仁宫,更不能让皇上觉得本宫为了后位不择手段。这一点,你能保证?”
年世兰心头一松,知道宜修这是应允了,却未露半分得意,只稳稳福身:“臣妾省得。此事若成,全凭娘娘运筹,是您护持宫闱、安定皇嗣的功劳;若有半分差池,臣妾一力承担,只说是自己恨极了冯若昭,与娘娘、与景仁宫毫无干系,更不会让皇上对您有半分猜疑。”
宜修端起刚沏好的老君眉,茶香袅袅中,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那就让她为自己的‘糊涂’,付点代价吧。”年世兰垂首应是,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与宜修如出一辙的算计——她赌对了,宜修的软肋,从来都是凤位与圣心。
待年世兰踩着花盆底的声响渐远,景仁宫的殿门刚阖上,宜修即刻搁下茶盏,唤来剪秋。她指尖在描金茶托上再次轻点,节奏比先前与年世兰对谈时快了几分,语速更是压得极低:“去给欣贵人递个话,别太直白,就说‘敬妃宫中的药材账册,或许藏着让贵妃安心的东西’,点到即止便好。再让她多留个心眼,看看敬妃母家跟内务府那几个太监走得多近。”
剪秋躬身听着,见宜修指尖未停,便知还有后话。果然,宜修又道:“另外,打发人去给乌雅碧檀送盒胭脂,顺带提一句,后宫若有什么异动,她要是能及时禀报,本宫记她一份大功,往后在皇上跟前,也能多为她美言几句。”剪秋心领神会,这是要借欣贵人的聒噪大胆查案,再用乌雅碧檀的贪念补刀。
她刚躬身退至廊下,正撞见年世兰派来送安胎药方子的颂芝,二人眼神在空中飞快交汇,一个眼底藏着景仁宫的深沉,一个带着翊坤宫的锐利,转瞬便各自移开,只留一声极轻的“朱姑姑”(本小说设定剪秋姓朱,是随原着宜修母家姓)“颂芝姑娘”,便算打过招呼,彼此心照不宣。
翊坤宫内,鎏金铜炉里燃着昂贵的迦南香,年世兰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早已将曹琴默与安陵容召至跟前。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腕间的赤金嵌红宝手镯,镯子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后娘娘说了,近日后宫药材怕是不洁净,要彻查一番。你们二人分头行事,办得好了,本宫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她抬眼扫向曹琴默,目光锐利:“曹琴默,你心思细,去内务府盘查近三月的药材申领记录,尤其是敬妃宫中的,每一笔签字画押都得核对清楚,别漏了半点蛛丝马迹。”曹琴默眼珠飞快一转,立刻上前半步,屈膝应道:“娘娘放心,内务府那些猫腻,奴婢还是能瞧出些的,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叫真凶藏着。昨儿臣妾还听欣贵人和祺答应嘟哝,说敬妃娘娘的咸福宫不大干净呢!”
年世兰又看向一旁垂首的安陵容,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命令:“安陵容,你那香料的本事不是旁人没有的?你就以‘给本宫调和胎气’为由,去各宫送些安神香,尤其要仔细闻闻敬妃宫里的熏香、汤药,哪怕只有一丝半分的异常,立刻来回话。”安陵容连忙叩首,声音温顺:“奴婢的香料之术虽算不上精湛,但分辨毒物与异香的本事还是有的,定不辜负娘娘所托。”
二人领命转身离去时,年世兰忽然开口,叫住颂芝:“你派两个可靠的人跟着她们,曹琴默太精,安陵容太怯,别让这两个聪明人各怀心思,耍了花样误了大事。”颂芝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三日后,曹琴默踩着晌午的日头赶回了翊坤宫,进门时额角带着薄汗,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本蓝布封皮的账册。她不等宫人通报,径直走到年世兰面前,将账册在紫檀木桌上摊开,指尖重重点在其中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娘娘您快看,上月十五,敬妃宫中以‘宫女体寒需长期调理’为由,申领了二两‘车前草’和‘乌头’!这两味药可不是寻常调理用的,少量煎服能驱寒暖身,可一旦过量,便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且奴婢已经核对过贵妃您安胎药的药渣,里面的毒素与草乌头的成分完全同源!”她顿了顿,又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更巧的是,领药的太监叫小禄子,是敬妃母家的远房表侄,前几日突然借口老家遭了水灾,连夜收拾行李回乡了,如今人早就没了踪影,这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年世兰听得假意愤怒,双目圆睁,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起来:“好个冯若昭,竟敢这般明目张胆!本宫这就带着人去景仁宫请皇后做主,把她揪出来问罪!”曹琴默连忙上前按住她的手臂,声音急切却压低了几分:“娘娘息怒!此刻声张反倒打草惊蛇,冯若昭毕竟是六阿哥生母,皇上心里多少有分量。不如按皇后娘娘先前的意思,先让皇上知晓一二,试探一下圣意,再做打算不迟。”
年世兰深吸几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复,她盯着账册上的字迹,眼中怒火渐化为冷厉:“你说得对,是本宫急糊涂了。传下去,让颂芝去御书房外伺候,找个机会‘无意’间把这消息透给苏培盛,让他原原本本地回禀皇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安陵容也提着一个描金漆盒回了翊坤宫。她神色比往日更加谨慎,进门后先四下看了看,确认无外人后,才从漆盒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罐,双手捧着递到年世兰面前。“贵妃娘娘,您看这个。”年世兰挑眉望去,见瓷罐里装着细碎的褐色粉末,便问:“这是什么?”安陵容垂首回道:“奴婢今日去敬妃宫中送安神香时,特意留意了她殿里燃的熏香,闻着像是寻常的百合香,可细品之下,却藏着极淡的龙涎香气息。奴婢趁宫人不注意,刮了些香灰带回来,仔细查验后发现,这香里确实掺了微量龙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