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西营丙字区域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一丝未散的杀机。那三名重伤被擒的刺客已被严密看管起来,由老孙头亲自“照料”——既要吊住他们的性命,也要确保他们无法自尽或传递任何消息。
夏明朗的居所内,油灯重新点亮。他坐在桌前,那枚刻有扭曲蛇纹的黑色令牌,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影蛇”二字,如同毒蛇的信子,透着一股阴寒诡谲的气息。
“先生,这‘影蛇’是什么来头?俺在边关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赵铁山盯着那令牌,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习惯于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杀,对于这种藏头露尾的江湖杀手组织,既感到厌恶,又有些无从下手。
夏明朗指尖轻轻摩挲着令牌冰凉的表面,缓缓道:“‘影蛇’……我亦只是早年随师父游历时,偶有耳闻。据传是一个活跃于西疆乃至西域诸国的杀手组织,行踪诡秘,认钱不认人,只要价钱合适,王公贵族、边军大将,他们都敢下手。其成员精于潜伏、暗杀、用毒,手段狠辣,且极为擅长隐匿,官府与边军多次围剿,都未能伤其根本。”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他们出现在龙渊关,目标明确是我。这说明,有人出了大价钱,而且,对我们营区的情况,甚至我的作息,都有所了解。”
内鬼?抑或是……持续的监视?
王栓子沉吟道:“先生,此事非同小可。江湖杀手介入,已非寻常军中将争。幕后之人,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致您于死地。”
“查。”夏明朗吐出一个字,语气冰冷,“必须查出是谁雇佣了‘影蛇’,至少,要摸清他们在关内的窝点,斩断这只伸进来的黑手。”
他将令牌递给赵铁山:“铁山,你亲自去办。带上两个绝对信得过的、面孔生的弟兄,不要穿军服。持此令牌,去关市,寻那些消息最灵通,也最懂得明哲保身的老油条——比如,那个‘迎客来’酒馆的老板,或者专营西域货物的老商人胡驼子。不要直接问,旁敲侧击,看看他们是否认得此物,或者,最近关内是否有陌生的江湖人大量聚集。”
夏明朗深知,关市那种地方,真正的消息往往掌握在那些看似不起眼、却扎根极深的地头蛇手中。他们或许不敢直接得罪“影蛇”这样的组织,但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提供一些模糊的线索,换取一些好处或者不得罪军方,还是有可能的。
“明白!俺晓得怎么做!”赵铁山重重点头,将令牌小心收好。他虽性子粗豪,但执行这种需要谨慎和眼力的任务,却因为对夏明朗的绝对忠诚和丰富的底层经验,反而比一般人更可靠。
天亮之后,关市刚刚开市,赵铁山便带着两名机灵且口风紧的亲兵,换上了沾满油污的皮袄,打扮成刚从外面回来的猎户或力工模样,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们没有直接去“迎客来”或胡驼子的店铺,而是先在几个茶摊、肉铺转了转,买了些吃食,看似随意地听着周围的议论,确认没有异常的眼睛盯着后,才拐进了“迎客来”酒馆后巷,那里是酒馆老板私下处理一些“事务”的地方。
酒馆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看到赵铁山这陌生面孔,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警惕。赵铁山也不废话,直接将一小块碎银子和那枚令牌的一个角在老板眼前快速晃了一下,压低声音:“老板,打听个事儿,见过这玩意儿吗?或者,最近有没有一帮身上带着腥气、不太像做生意的主儿在关里落脚?”
那老板看到令牌的一角,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打着哈哈:“这位爷说笑了,小的就是个开酒馆的,哪认识这些稀奇玩意儿……至于生面孔,关市哪天没有啊?”
赵铁山也不急,又加了一块稍大的碎银,声音更冷了几分:“老板,行个方便。咱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想心里有个数。要是因为不知道而撞上了什么不该撞的,那才真是麻烦,你说是不是?”
老板看着那两块银子,又瞥了一眼赵铁山那虽然掩饰过、却依旧透着彪悍气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飞快地低声道:“爷,这东西……小的真不认识。不过,您要说生面孔……城西‘悦来’老店,前几天是住进了一伙人,大概七八个,说是贩皮子的,但看着……不太像。他们很少出门,就算出来,也分散得很开。别的,小的就真不知道了。”
“悦来老店……”赵铁山记下这个名字,将银子塞进老板手里,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接着,他们又用类似的方法,在胡驼子那里得到了基本一致的信息——确实有一伙不像商人的陌生人在活动,而且,似乎对西营那边“挺感兴趣”。
线索指向了城西的“悦来”老店。那是一家位置相对偏僻、价格低廉的客栈,确实很适合藏匿行踪。
赵铁山立刻返回营区,将探查到的消息禀报给夏明朗。
“悦来老店……七八个人……”夏明朗沉吟片刻,“看来,这只是‘影蛇’派来的其中一支小队。昨夜折了五人,他们必然已经警觉。”
他看向赵铁山和王栓子:“栓子,你带斥候队的人,远远盯住‘悦来’老店,不要靠近,只需记录进出人员、样貌特征。铁山,挑选二十名最精锐的弟兄,随时待命。”
“先生,我们要端了他们的窝?”赵铁山眼中凶光一闪。
夏明朗摇了摇头,目光幽深:“暂时不必。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真正的幕后主使隐藏得更深。先盯住他们,看看他们与谁接触。同时……”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将我们遇刺,以及查到‘影蛇’线索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出去。尤其是,要让帅府那边知道。”
王栓子立刻明白了夏明朗的用意:“先生是想……打草惊蛇,看谁最先坐不住?或者,借徐帅之手,给那幕后之人施加压力?”
“不错。”夏明朗点头,“对方既然动用江湖手段,便是撕破了脸。我们也不能一味隐忍。将事情摆到明处,反而能让某些人有所顾忌。至少,在查清‘影蛇’与军中何人勾结之前,他们不敢再轻易动用第二次刺杀。”
寻踪觅迹,不仅要找到藏在暗处的毒蛇,更要逼那握蛇之人,露出马脚。这龙渊关内的暗战,因为这场失败的夜刺,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