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一声嘶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决心的低喝,在玉京东门外官道上响起。林青阳猛地一抖缰绳,拉车的两匹健马吃痛,扬起四蹄,拉着沉重的马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尚且笼罩在黎明薄雾中的城门。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而沉闷的隆隆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城门口零星几个早起的摊贩和行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青影如风掠过,卷起尘土,消失在通往南方的官道尽头。
车厢经过石岩的特意安排,铺设了厚厚的软褥,尽可能减少颠簸。沈孤雁静静地躺在其中,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长睫如同蝶翼般脆弱地覆盖着眼睑。她的呼吸微不可闻,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显示着那缕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尚未完全熄灭。林青阳以自身精纯的青冥真气,在她心脉处构建了一个柔和的真气护罩,勉强维系着这最后的生命之火,但这就像用双手捧着一滴随时会蒸发的露珠,需要他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维持,不能有丝毫松懈。
马车狂奔,两旁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林青阳坐在车辕上,背影挺拔如松,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与身体的疲惫。他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从地宫恶战到携美狂奔,精神与真气都消耗巨大。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孤雁,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到了……半生峰,那里有神医,一定能救你……”他时不时地回头,透过车厢的帘隙看向里面,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喃喃自语,既是在安慰昏迷的沈孤雁,更是在为自己打气。每一次看到她毫无生气的脸庞,地宫中她毅然逆转经脉、喷血倒下的那一幕就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再次狠狠剜过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这剧痛化作无穷的动力,支撑着他榨取着自身的每一分潜力。
官道平坦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离开玉京百余里后,道路开始变得崎岖,逐渐进入南璃南部的丘陵地带。山路蜿蜒,坡度渐陡,马车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咴律律——!”在一次急转弯时,外侧拉车的马匹前蹄猛地踩空,踏碎了路边的松软土石,整个车厢剧烈倾斜,眼看就要翻下旁边的深涧!
“小心!”林青阳瞳孔一缩,反应快如闪电。他左手死死拉住缰绳,试图控制受惊的马匹,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向车厢倾斜的反方向凌空一按!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宗师级真气汹涌而出,如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将即将倾覆的车厢扳正!
“砰!”车厢重重落回路面,震起一片尘土。拉车的马匹惊魂未定,嘶鸣不已。
林青阳松了口气,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看了一眼车厢内,幸好铺垫厚实,沈孤雁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受到二次伤害,但气息似乎因为刚才的震荡而更加微弱了一分。
他的心瞬间揪紧。不能再这样冒险了!
他当机立断,猛地一勒缰绳,将马车停在路边。他跳下车,目光扫过崎岖的前路,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马匹和脆弱的心上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下一刻,他做了一个若是被寻常车夫看到必定会惊掉下巴的举动。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青冥造化诀全力运转,宗师巅峰的雄浑真气透体而出,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如同温润的流水般,包裹住整个马车车厢!他竟是要以自身真气,在一定程度上“托举”和“稳定”车厢,减轻马匹的负担,同时确保沈孤雁尽可能平稳!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跃上车辕,低喝一声,驾驭着马车继续前行。这一次,马车虽然依旧在崎岖山路上颠簸,但幅度明显小了许多,仿佛行驶在了一层无形的气垫之上。只是这对林青阳真气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但他毫不在乎,只要能让车厢里的她好受一点点,再大的消耗也值得。
日落月升,星斗转移。
林青阳不敢在任何城镇停留,饿了就啃几口硬邦邦的肉干,渴了就灌几口冰冷的溪水。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赶路和维持沈孤雁那缕生机上。
在途经一处狭窄的山谷时,麻烦再次找上门。
七八个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汉子从两侧山石后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看打扮,是盘踞在此的山匪。
“呔!此山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车里的人,也给爷爷们滚下来!”为首一个独眼壮汉挥舞着鬼头刀,狞声喝道。他们显然看这马车不凡,起了歹意。
若是平时,林青阳或许会略施惩戒,驱散了事。但此刻,时间就是沈孤雁的生命!他心中焦急如火,哪有半分心情与这些蝼蚁纠缠?
“滚开!”
林青阳甚至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辕上,目光如冰冷的剑锋扫过那群山匪。伴随着这声低喝,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宗师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那群山匪!
刹那间,独眼壮汉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锁定了自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成齑粉!他身后的那些喽啰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呼吸停滞,脸色惨白,手中的钢刀“哐当”掉地都浑然不觉。还有身后那几个不入流的小弟,竟然有人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林青阳没有释放杀气,仅仅是境界的天然威压,便已让这些最多不过三流身手的山匪魂飞魄散。
“饶……饶命!大侠饶命!”独眼壮汉第一个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其余山匪也如梦初醒,纷纷跪倒求饶。
林青阳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一抖缰绳,马车毫不停留地从这群瑟瑟发抖的山匪中间疾驰而过,留下身后一片劫后余生的瘫软身影。
第二天下午,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乌云汇聚,竟是冬季的第一场雪噼里啪啦地砸落,这些落下的雪很快化开,在崎岖的山路上汇聚成浑浊的溪流。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马车行进愈发艰难。
雨水打湿了林青阳的头发和衣衫,冰冷的寒意渗透进来。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更加专注地操控着真气,确保雨水不会渗入车厢,确保车厢内的温度不会过低。他甚至分出一缕细微温和的真气,如同暖炉般,萦绕在沈孤雁周身,为她驱散寒意。
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他望着前方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更加巍峨险峻的群山轮廓,心中计算着距离。按照石岩提供的粗略地图和沿途打听,半生峰应该不远了。
“孤雁,快了,就快到了……你一定要撑住……”他在心中反复默念,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信念传递给她。
黄昏时分,暴雨渐歇。天边露出一抹残阳,将湿漉漉的山林染上一片凄艳的橘红。林青阳驾着马车,终于冲出了一片茂密的林地,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异常陡峭、山峰仿佛被人用巨斧劈开、一侧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的孤傲山峰,矗立在视野的尽头。山体笼罩在暮霭与未散尽的雨雾之中,峰顶隐约可见,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与神秘。
那,就是半生峰!
在山峰脚下,依稀有几点灯火,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或者村落。
林青阳精神一振,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他驾驭着马车,朝着山脚疾驰而去。此刻的他,须发凌乱,衣衫布满尘土和雨渍,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执着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