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知楼的告示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月余时间内已化为席卷天下的惊涛骇浪。漕运断绝,边军自立,民变四起,大晋王朝千年的根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而在这股洪流的最前沿,决定天下最终命运的力量,已如同数柄淬火的利刃,直刺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与罪恶核心的——皇宫大内。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厚重的乌云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着这片即将被鲜血与战火洗礼的宫阙。
皇宫深处,原司天监驻地,一片被特意清空的广阔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它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成,风格古朴、狰狞,与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石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同样由黑石打造的、沉重无比的巨门紧闭着。丝丝缕缕阴冷、死寂,却又夹杂着诡异生机的气息,不断从石殿的缝隙中弥漫而出,令人望而生畏。
这便是国师的丹房,也是如今皇宫内最恐怖的魔窟。
根据二皇子朱靖淳以巨大风险传递出的精确情报,那七名叛变的皇室大宗师供奉,日夜不离地守护在此殿之外。
因此,斩首小队不再分头行动。主攻组——林青阳、顾云帆、镇南王朱常烨、少林枯智方丈、太华长冲道长,与牵制组——达摩院首座玄苦、长冲师弟玄同、北莽左大汗察提·帖木儿、右大汗孛儿只斤·乌维、跃鲸帮主岳千擎、雪隐老人、楼兰守护者,共计十二位当今武林站在巅峰的强者,合兵一处。
他们在二皇子与魏无涯暗中提供的绝密路线指引下,凭借超凡的修为与身法,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避开了大部分明哨暗卡,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抵达了这片决定命运的广场边缘。
与此同时,策应组在沈孤雁与菩提院首座的带领下,也已展开行动。沈孤雁身形如烟,凭借着冠绝天下的轻功,率先潜入内廷,去与魏无涯及二皇子做最后的接应。菩提院首座则率领其余几位大宗师,如同最精锐的刺客,游走于皇宫外围,精准地清除着关键位置的巡逻队,破坏通讯用的铜铃与鼓楼,尽可能地拖延大批禁军察觉并集结支援的时间。
然而,就在斩首小队众人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的刹那——
丹房之外,那七名如同石像般静立不动的叛变供奉,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七双眼睛,或闪烁着对“仙丹”的狂热渴望,或弥漫着对生命的彻底冷漠,或只剩下被欲望吞噬后的死寂。七股磅礴浩瀚、却又带着一丝诡异腐朽气息的大宗师威压,如同七座骤然喷发的火山,轰然连成一片,与身后那座黑色石殿散发出的不祥波动隐隐呼应,形成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气场壁垒!
不需要任何言语,双方都明白,这是最终的决战,是道与魔、生与死的最终碰撞。任何多余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阿弥陀佛!” 枯智神僧率先口宣佛号,柔和而宏大的佛道真气自他体内绽放,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试图驱散那弥漫的阴冷。
“无量天尊!” 长冲道长须发微扬,背后古剑“呛啷”出鞘半寸,凛冽的剑气已割裂空气,太华真气冲天而起。
“杀!” 北莽左大汗察提·帖木儿最简单直接,他卸下了平日如同中原文人的伪装,发出一声苍狼般的低吼,周身肌肉贲张,蛮霸的刀意如同实质,压迫得脚下石板寸寸龟裂。
几乎在同一瞬间,双方动了!
十四道身影,化作十四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快如闪电的流光,猛地对撞在一起!
七对七!十四位大宗师的死斗,瞬间爆发!
玄苦大师对上一位手持蛇头拐杖、身形佝偻的老妪,佛门金刚掌力与那拐杖中喷薄而出的阴毒寒气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玄同道长剑光如虹,与一名使判官笔的干瘦老者战在一处,剑气与笔影交织,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左大汗察提·帖木儿刀法如大漠狂沙,席卷向一名手持巨盾的壮汉,弯刀斩在盾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右大汗乌维则找上了七人中气息最为暴戾的一名虬髯大汉,两人皆是走的刚猛路子,拳拳到肉,毫无花哨,每一次对轰都如同平地惊雷,气浪翻滚,将广场边缘的蟠龙石柱都震得簌簌掉落石粉。
岳千擎的跃鲸功运转到极致,身形如巨鲸摆尾,掌力雄浑无匹,与一名身法诡异、如同鬼影般穿梭的供奉缠斗。
雪隐老人身影飘忽,雪花般的掌影笼罩向一名手持瑶琴、以音波功对敌的女供奉。
楼兰守护者则施展出西域奇功,周身泛起琉璃光泽的真气,与一名驱使着无数毒虫蛊物的供奉战得难分难解。
剑气、佛光、道法、蛮劲、毒雾、音波……各种惊天动地的武道真意、奇功绝艺,在这片不算特别宽阔的广场上猛烈地碰撞、爆炸、湮灭!真气对轰的巨响如同连绵不绝的九天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寂静的皇宫,远远传开,甚至惊动了皇城之外的居民!
就在外面十四位大宗师激战正酣,狂暴的气劲将广场地面撕裂出无数沟壑,烟尘弥漫,无人能轻易靠近石殿大门的混乱之际——
主攻组五人动了!
林青阳一马当先,他的身法并非最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总能在那密集如网、狂暴如潮的气劲缝隙间找到最安全的路径。镇南王朱常烨紧随其后,见心神剑未出鞘,但那凌厉无匹的剑意已如实质,将前方阻碍的无主气劲悄然斩开。顾云帆面色沉凝,巅峰大宗师的气场自然散发,将波及而来的余波尽数挡下。枯智神僧与长冲道长则分护两侧,一佛一道,气息交融,形成一种稳固的屏障。
五人便如同五条游鱼,在惊涛骇浪般的战团边缘穿梭,巧妙地避开了最核心的碰撞区,迅速逼近到距离那扇黑色石殿大门不足二十丈之处!
二十丈,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高手而言,几乎是瞬息可至的距离!
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异变陡生!
就在林青阳足尖一点,身形即将再次前冲的刹那——
那扇由不知名黑色巨石打造、沉重无比、仿佛亘古未曾开启的殿门,竟毫无征兆地,从内部,无声无息地,缓缓滑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嗡——”
一股远比门外更加阴冷、更加死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血脉深处为之颤栗的、腐朽的帝王威严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中奔涌而出!这股气息是如此诡异而强大,竟让门外激烈厮杀的所有大宗师,动作都不由得为之一滞!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两道身影,迈着略显僵硬,却异常沉稳,仿佛丈量过般的步伐,从门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步步,踏了出来。
那是两名老者。
他们身上穿着的,并非这个时代的帝王冠服,而是更加古老、纹饰更为繁复、象征着晋朝开国与鼎盛时期无上权威的——帝王冕服!虽然年代久远,冕服依旧保存完好,但那华美庄严的服饰,穿在此刻的二人身上,却只让人感到无边的寒意与诡异。
他们的面容依稀可见生前的英武轮廓,但此刻却是一片灰败,毫无生机,如同陈年的古尸。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的眼睛——空洞、死寂,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任何光芒,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而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也是大宗师级别!而且,是一种带着浓烈死意与幽冥般压迫感的大宗师气息!
“那是……?!” 顾云帆瞳孔骤缩。
枯智神僧与长冲道长脸色亦是剧变,他们从那两具“活尸”身上,感受到了极其不祥的气息,那绝非正常的生命体!
而当镇南王朱常烨的目光,彻底看清那两张虽然灰败却依旧残留着皇家画像上特征的面容时——
“太……太祖陛下?!太宗陛下?!!”
他如同被一道九天雷霆当头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直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如纸。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开国先祖与盛世明君的本能敬畏,与眼前这亵渎遗体、践踏人伦的极致景象,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疯狂对冲、爆炸!
作为朱家子孙,作为世代镇守南疆、以忠义传家的藩王,这一幕对他造成的冲击,远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强烈千百倍!
“逆贼!安敢如此!!安敢如此亵渎我先祖英灵!!!”
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悲愤与狂暴杀意的怒吼,从镇南王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目眦欲裂,周身那原本沉凝如山的巅峰大宗师真气,此刻如同失控的火山般疯狂涌出,狂暴的气浪以其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甚至将地面坚硬的青石板都生生掀起!他死死盯着那两具先帝傀儡,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那个躲在殿内、行此逆天之事的国师,撕成碎片!
那两具身着帝王冕服的先帝傀儡,对于镇南王那饱含血泪的怒吼毫无反应。他们空洞的目光,只是漠然地扫过门前所有的“生者”。
随即,他们动了!
动作依旧带着一丝属于亡者的僵硬,但速度却快如鬼魅!而且,他们的招式狠辣、凌厉到了极点,完全摒弃了任何防御,招招都是与敌偕亡的搏命打法!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似乎还残存着一丝生前的武道烙印!
那被辨认出是太祖的傀儡,并指如剑,随手一挥,道道凝练无比的皇道剑气便呼啸而出,剑气并非直来直往,而是隐隐自成方圆,交织成网,带有一种自成气度、掌控一切的煌煌气象——正是朱家不传之秘,太皇六合剑的精髓!
而那太宗傀儡,则是虚握手掌,仿佛仍握着那柄曾横扫八荒的八荒方天戟,拳掌轰出间,气劲刚猛无俦,带着一股崩山裂地、横扫六合的霸烈之势,拳风过处,空气都被压缩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这两具不惧伤痛、不畏死亡、且保留了部分惊世武学的先帝傀儡的加入,瞬间打破了门外战场的脆弱平衡!
原本七对七,牵制组与叛变供奉们还能勉强僵持。但现在,变成了七对九!而且这两名新加入的“大宗师”,是如此难缠!
牵制组的七人顿时压力倍增,险象环生!玄苦大师面对老妪的蛇头拐杖和太宗傀儡偶尔轰来的霸烈拳风,不得不分心躲避,佛光一阵摇曳。岳千擎更是被那鬼影供奉和太祖傀儡的剑气网络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眼看牵制组可能迅速溃败,一旦外围失守,不仅任务失败,所有人都将被内外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青阳强压下因先帝傀儡现身带来的震撼与对国师滔天罪行的愤怒,眼神在万分之一秒内恢复了清明与绝对的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入身旁四人耳中,甚至压过了战场轰鸣:
“枯智大师!长冲前辈!烦请二位,分别截住一具傀儡!”
他看得分明,枯智神僧的佛法庄严,长冲道长的道术清正,或许能一定程度上克制这种阴邪诡异的傀儡之术。由他们二位德高望重、功法正大的前辈分别应对一具,是最稳妥的策略。
“顾山长,王爷!随我——闯殿!”
顾云帆的儒门真气对这殿内的邪气有克制作用,必须直插核心。而镇南王……虽然他此刻情绪近乎失控,但其巅峰大宗师的实力毋庸置疑,而且,他对皇室的复杂情感,他对眼前这亵渎之景的极致愤怒,必须在面对罪魁祸首国师时,彻底爆发出来!他必须亲眼见证,也必须亲手参与终结这一切!
“好!” 顾云帆毫不犹豫,重重点头。
镇南王朱常烨浑身一震,赤红的双眼猛地看向林青阳,那目光中交织着无尽的悲愤与一丝被强行唤回的理智。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走!”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枯智神僧口宣佛号,周身佛光骤然变得炽盛而坚韧,如同一尊真正的金身罗汉,一式蕴含着无上慈悲与镇压之力的“金刚缚魔”,主动迎向了那气度沉雄、拳势霸烈的太宗傀儡!佛光与那霸烈的死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异响。
“无量天尊!邪魔外道,安敢驱使先贤!” 长冲道长更是须发皆张,怒喝一声,背后古剑终于完全出鞘!剑身清鸣,太华清气化作无数道细密玄奥的剑气,剑气如丝如缕,却又蕴含着恐怖的切割与湮灭之力,将那施展精妙剑法、试图禁锢空间的太祖傀儡,牢牢笼罩其中!
就是现在!
林青阳、顾云帆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同时出手,架住了因悲愤而气息有些紊乱的镇南王朱常烨的手臂。三道身影,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三颗撕裂夜色的流星,趁着枯智与长冲两位前辈,以莫大神通分别挡住两具先帝傀儡所创造出的、稍纵即逝的宝贵空隙,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射向魔窟心脏的利箭,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扇幽暗、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丹殿大门!
“轰隆!”
就在三人身影没入殿内黑暗的刹那,那扇沉重的黑色巨门,仿佛有生命般,猛地再次闭合!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敲响在门外所有人心头的丧钟,将内外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
斩首小队冲入丹房,并不意味着门外的危机解除,反而因此举,将战斗推向了更加惨烈的高潮!
十四位大宗师的死斗,因为两具先帝傀儡的加入,早已打破了平衡。枯智神僧与长冲道长虽强,但面对不惧伤痛、保留了部分惊世武学的先帝傀儡,也只能勉强将其缠住,无法迅速取胜。九位站在当世武道巅峰的高人在同样九名大宗师级别敌人的狂攻下,只能苦苦支撑。
而更大的危机,已然降临!
那十八位大宗师死斗所产生的、如同九天惊雷般连绵不绝的真气轰鸣,早已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引爆了整个皇宫!
“踏!踏!踏!”
蹄声如雷,自远及近,沉重而整齐,带着金铁特有的铿锵之音,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无数支火把如同燎原的烈火,从皇宫的四面八方,朝着丹房区域疯狂汇聚而来!火光映照下,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禁军士兵!
负责戍卫皇城最核心区域的 “龙武卫” 禁军,帝国的最后屏障,终于被彻底惊动,倾巢而出!
为首的龙武卫大将军 秦岳,身高九尺,宛如一尊铁塔魔神。他身披玄色重甲,甲叶在火把光芒下泛着幽冷的寒光,手持一杆丈二长的破军戟,戟刃雪亮,散发着浓烈的血腥煞气。他乃是大宗师后期的顶尖高手,一身修为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锤炼而出,与江湖武者的气息截然不同,更加直接、暴烈,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秦岳率军而来,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战团中最核心的几人,尤其是那七名叛变供奉正在围攻的目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杀意。破军戟抬起,戟尖遥指战团,磅礴的煞气如同实质,就要下令全军压上,配合供奉,将这群“逆贼”彻底绞杀!
千钧一发之际——
“秦将军,止步!”
一道尖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浸淫权力巅峰数十年的威严声音,如同冰冷的银针,直接刺入秦岳的耳膜。
下一瞬,一身绛紫蟒袍,面白无须,气质阴柔中透着深不可测的魏无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秦岳马前数丈之处。他身形看似单薄,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却仿佛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气墙,将秦岳那冲天的煞气与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意,尽数挡下!
秦岳猛地勒住战马,胯下神骏的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重甲之下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他头盔下的双眼,死死盯住魏无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剧烈的挣扎。有对这位侍奉陛下数十年、地位超然的九千岁的本能忌惮,有对眼前混乱局势的茫然,更有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扭曲。
“魏……公公……” 秦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艰难,“此乃皇宫禁地,有……有逆贼作乱,本将奉旨平叛,你……为何阻拦?”
魏无涯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其中寒光乍现,如同暗夜中的毒蛇:“秦岳!你看清楚!与供奉交手的,是祸乱天下、以幼童心魄炼丹的国师爪牙,还是汇聚天下正道、前来清君侧、救陛下的义士?!陛下如今神志不清,言行皆受国师操控,你身为龙武卫大将军,不思护驾除奸,还要助纣为虐吗?!”
“陛下……国师……清君侧……” 秦岳喃喃自语,眼神中的挣扎如同风暴般剧烈,握着破军戟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声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有两个意识在他脑海中疯狂厮杀。
然而,这挣扎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他双眼之中最后一丝清明与挣扎,被一股突兀涌现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猩红之色彻底淹没、吞噬!
“吼——!!!”
秦岳猛地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咆哮,面容扭曲如同恶鬼,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魏无涯!你要造反吗?!奉国师令,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坐实了他已被国师以诡异邪术控制心神的事实!
“冥顽不灵!” 魏无涯眼中最后一丝缓和之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机。
他不再多言,身影微微一晃,原地仿佛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即将消散的紫色残影。其真身已如同瞬移般,跨越了数丈的距离,出现在秦岳马前!一只苍白、修长、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掌,轻飘飘地,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按向了秦岳覆盖着厚重胸甲的胸口。
“死!”
秦岳虽心神被控,但沙场宿将的战斗本能犹在,甚至因为这疯狂而变得更加悍不畏死。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手中那杆沉重的破军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如同一条从九幽探出的黑色毒龙,后发先至,直刺魏无涯的面门!戟未至,那凌厉无匹的罡风已然降临,足以将精铁撕裂,将金石粉碎!
然而,魏无涯的身法,已然达到了鬼魅莫测的境地。他仿佛没有实体,在间不容发之际,身形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微微扭曲,竟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洞穿山岳的戟锋!而他那只苍白的手掌,去势不减,依旧如同情人抚摸般,轻飘飘地印了上去。
“嘭!!!!!”
一声沉闷得如同洪荒巨兽心跳、又仿佛一面巨鼓在所有人胸腔内擂响的巨响,猛然炸开!
以两人交手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透明气浪呈环形骤然扩散开来,卷起地面的尘土与碎石,如同风暴般向外席卷!靠得稍近的一些龙武卫士兵,甚至被这股气浪直接掀飞出去,人仰马翻!
秦岳连人带马,竟被这一掌震得向后轰然滑退丈余!沉重的马蹄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硬生生犁出了四道深深的沟壑!他胸口的玄色重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处金属甚至微微向内塌陷的——掌印!
“今日就让尔等见识,本座如何得以执掌悬镜司三十余年而稳如泰山!”
魏无涯身形翩然落地,紫色蟒袍的袍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岳,周身气息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幽深而冰冷。他乃是大宗师巅峰,而且是此境界中浸淫已久、最为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其实力,绝非寻常大宗师后期可比,即便秦岳是沙场悍将,在绝对的力量与境界差距面前,依旧落了下风。
“结阵!绞杀逆贼!” 秦岳压下体内翻腾不休的气血与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掌力,面目狰狞地厉声怒吼。
身后的龙武卫精锐立刻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运转起来,试图结成战阵,将魏无涯困死。
但魏无涯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身形再动,如穿花蝴蝶,又似附骨之疽,死死缠住秦岳,不给他任何指挥结阵的空隙。两位巅峰强者的战斗,彻底进入白热化,戟影如山,掌影如魅,气劲交击的爆鸣声连绵不绝,战斗的余波逼得周围的龙武卫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在外围不断游弋,徒劳地寻找着介入的时机。
而就在魏无涯成功拦住秦岳这最强一点的同时,策应组的众人,也终于与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龙武卫主力,正面碰撞了!
沈孤雁的身影,如同暗夜中一缕没有实质的青烟,在密密麻麻的枪林戟海中穿梭。她手中的长剑,每一次如同毒蛇信子般的闪烁,都必然伴随着一名龙武卫校尉或统领的闷哼倒地,她专挑那些试图组织阵型、发号施令的军官下手,精准而高效地制造着混乱,打乱着龙武卫的节奏。
菩提院首座则率领着另外几位大宗师,正面迎上了龙武卫的洪流。掌风呼啸,剑气纵横,每一次出手,都有成片的龙武卫士兵被震飞、击倒。但龙武卫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个体实力强悍,配合默契,更是视死如归!
“结——龙武撼山阵!”
一名气息浑厚、已达宗师巅峰的龙武卫统领,声嘶力竭地高声怒吼。
顿时,十几名同样修为的统领迅速向他靠拢,气息通过某种玄妙的法门勾连在一起,澎湃的气血之力汹涌而出,浑然一体!
这阵法显然极为玄奥,能将十几位宗师巅峰的力量短暂融合、增幅,形成质变!竟真的将策应组中一位擅长正面强攻、修为在大宗师初期的高手,暂时困在了原地!
任凭这位大宗师怒吼连连,剑气如何狂暴地轰击在那几名统领身上上,也只是荡起层层涟漪,发出“咚咚”的闷响,非是短时就能攻破的。
其他龙武卫士兵则趁机在外围,以军中特制的强弓劲弩,进行覆盖式的密集射击!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虽然单支箭矢难以对大宗师的真气护体造成致命威胁,但如此密集的攒射,足以严重干扰他们的心神,延缓他们的动作,甚至不断消耗他们的真气!
一时间,丹房之外的整个战场,被清晰地分割成了数块惨烈无比的战团:
最核心处,是十四位大宗师,加上枯智神僧对战太宗傀儡、长冲道长对战太祖傀儡的,堪称当世最高层次的武道对决,真气碰撞的光芒与巨响,如同在这片宫阙之中,同时升起了数轮颜色各异的小太阳。
稍外围一圈,是魏无涯与秦岳这两位代表大晋皇室巅峰强者的惊世对决,紫影与黑戟纠缠,气浪翻滚,生人勿近。
更外围的广阔区域,则是策应组诸位大宗师与结成“龙武撼山阵”的龙武卫精锐,以及无数普通龙武卫士兵的激烈混战。大宗师们虽个体实力远超普通士兵乃至统领,但面对军队的战阵、弓弩以及前仆后继的疯狂进攻,也陷入了苦战之中,举步维艰。
真气与血光交织,怒吼与惨嚎并存,兵刃的碰撞声、真气的爆炸声、弓弦的震动声、战马的嘶鸣声……无数声音汇聚成一曲毁灭的交响,在这片昔日象征无上权威的宫阙之间,疯狂奏响!
整个皇宫的核心区域,已彻底化作了吞噬生命、绞杀灵魂的修罗场!战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惨烈之中,每一息,都有鲜血泼洒,都有生命凋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或担忧,或疯狂地,瞥向那座紧闭的、幽暗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黑色石殿。
那里的结果,将决定门外所有人的命运,也将决定整个天下的未来。
...
就在门外已成人间炼狱的同时,冲入黑色石殿的林青阳、顾云帆、镇南王三人,则瞬间被殿内的景象所震慑,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诡异而恐怖的世界。
殿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外间所有的喊杀声、爆炸声,仿佛被完全隔绝,陡然变得极其遥远、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一种浓郁到化作实质、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并非新鲜血液的铁锈味,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怨念、绝望、以及某种古老腐朽气息的,令人灵魂都为之作呕的味道。
三人运足目力,勉强看清了殿内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脚下,并非坚硬的石质地面,而是……一片暗红、粘稠、仿佛由无数血液汇聚、干涸、又再次被浸透而形成的、覆盖了整个广阔大殿地板的巨大血色阵图!
这阵图复杂到了极点,无数扭曲、诡异、仿佛拥有生命的符文,在暗红色的血痂中幽幽闪烁着微光,如同无数只窥伺的眼睛。这血阵不仅覆盖了地面,更沿着四周同样由黑色巨石砌成的墙壁向上蔓延,直至那高耸的、隐没在黑暗中的穹顶!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与外界天地法则格格不入的强烈排斥感和压迫感,仿佛他们闯入的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个……活物的体内,或者一个独立的、充满恶意的异度空间。
大殿中央,并非他们想象中的传统丹炉。
那里,是一个微微悬浮在离地数尺空中的、由无数暗红血色能量与黑色雾气构成的、不断旋转变化的复杂能量阵列,其形态隐约像一个巨大的、倒置的鼎炉虚影。而这诡异鼎炉虚影的下方,正是整个血色大阵的阵眼所在。
而在那阵眼的最中心,静静地悬浮着一顶王冠。
那王冠由暗红色的珊瑚和奇异的银色金属交织而成,造型古朴而华美,但此刻却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然而,就是这样一顶破损的王冠,却正散发着一种令林青阳三人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为之恐惧的——堪比武道天人的恐怖威压!它缓缓地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引动着整个大殿的血色阵图明暗闪烁,仿佛它是这颗恐怖心脏的起搏器。
而王冠之下,能量阵列光影最盛处,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正仰头“看”着那顶破损王冠,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而邪恶的仪式。
似乎是感应到了闯入者,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是……国师。
但,那还是“人”吗?
他赤裸着上身,皮肤是一种极其不健康的、如同在水中浸泡了许久的尸骸般的苍白色,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与地面血色阵图同源的、仿佛用烧红烙铁烫上去的诡异扭曲纹路,那些纹路还在微微蠕动,如同活着的寄生虫。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连顾云帆这等见惯风浪的强者都感到脊背发寒的是——他的心脏部位,是一个空洞!
一个彻底的空洞!皮肤、肌肉、骨骼……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直接地、赤裸裸地暴露出一个穿透躯干的、拳头大小的窟窿!透过那个窟窿,甚至能看到他身后微微波动的能量光影!
而在那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蓝金色、表面有无数细微电弧般能量流转的丹药,正静静地镶嵌在那里!它微微搏动着、震颤着,每一次搏动,都与上方那顶破损王冠的旋转频率完美同步,散发出一种妖异、庞大、仿佛蕴含着某种“生命”与“规则”的恐怖能量波动!
国师的脸上,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情感,只有一种超脱了凡俗的、极致的癫狂,与一种对某种存在无限向往的虔诚。他看向闯入的三人,眼神空洞而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视着三只偶然闯入神殿、即将被献祭的蝼蚁。
非男非女、空洞而宏大的声音,不再是从他口中发出,而是仿佛直接源于那颗搏动的蓝金色丹药,源于那顶破损的王冠,源于这整座血腥大殿,在每一寸空气中震荡、共鸣、回荡:
“以王朝血脉为引,以万民精魄为柴……助我挣脱红尘迷锁,登临仙路……”
那声音顿了顿,无形的“目光”聚焦在林青阳三人身上,带着一种攫取的贪婪。
“尔等残躯,正合为这无上伟业,献上最后的祭礼!”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血色大殿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整个世界的排斥与碾压之力,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挤压向林青阳、顾云帆和镇南王!他们体内的真气,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躁动、翻腾,仿佛要被这股力量从体内硬生生抽离出去,融入脚下那无边无际的血色阵图之中!
真正的绝境,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