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签擦过钞票表面,就像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晕开。
那块区域的油墨迅速发生反应,颜色立刻变得又深又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与周围正常的红色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看!大家看!”
刘干事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高高举起那张变了色的钞票,激动地对办公室里所有的人喊道:“这就是证据!铁证如山!假钞!”
他的声音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回响,带着一种终于得手的颤抖。
年轻的吴干事也立刻来了精神,他迅速翻开记录本,拿起钢笔,煞有介事地开始记录,嘴里还念念有词:“经查,姜记辣酱拌面摊位,非法持有并使用假钞……”
忠叔看着那张被污黑的钱,又看看吴干事笔下那些定罪的字,急得眼睛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完了,这下全完了。
赵玮得意洋洋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踱步到姜晓荷面前,微微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土包子,我跟你说过,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看着姜晓荷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嘴角的笑意更加恶毒:“现在,你不仅摊子保不住,人,还得进去蹲几天。好好享受吧。”
说完,他直起身子,准备欣赏姜晓荷崩溃绝望的表情。
然而,他失望了。
姜晓荷看着他,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反而像在看一个卖力表演却演砸了的小丑,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怜悯。
赵玮心头猛地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不安窜了上来。不对劲,这女人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姜晓荷忽然抬高了声音,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办公室里诡异的气氛。
“刘干事。”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工商干部,“您这检验假钞的‘法宝’,真是神奇。能不能……也借我看看?”
刘干事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地就把那个小玻璃瓶往身后藏了藏,色厉内荏地喝道:“胡闹!这是我们内部的工作用品,你看什么看?”
他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心虚。
“哦?内部用品?”姜晓荷的尾音微微上扬,“内部用品就能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变成‘假钞’?”
“你……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刘干事被戳中了痛处,有些恼羞成怒。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狠狠一颤。
是陆铮的拐杖。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刘干事的面前,拐杖的尖端重重地杵在水泥地上,仿佛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陆铮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刘干事藏在身后的那只手。
“拿出来。”
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千钧之重。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刘干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被那样的眼神盯着,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的猎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年轻的吴干事手里的笔都停了,大气不敢出。
赵玮脸上的得意也消失了,他皱起眉头,死死盯着陆铮。这个瘸子,气场怎么会这么吓人?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一触即发的时候——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街道办的王主任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派出所民警。
王主任一进门,就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的情形,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刘,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我怎么听说,你们大半夜的,把我们街道刚评上的‘卫生模范摊位’给查封了?”
王主任的出现,就像是往这潭浑水里扔进了一块巨石。
刘干事看到王主任,特别是他身后的两个民警,脸色顿时白了几分,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举起手里那张变色的钞票,快步走到王主任面前。
“王主任!您来得正好!您看看这个!”刘干事指着钱上那块黑斑,声音又拔高了八度,“他们使用假钞!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他以为王主任会和他一样震惊,然后立刻下令把人带走。
王主任确实震惊了,他接过那张钱,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姜晓荷和陆铮,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这对小夫妻,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赵玮在一旁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王主任,您可得秉公办理啊。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卫生模范’的背后,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他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刘干事也立刻附和:“是啊王主任,这可是大案!必须严肃处理!”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变了色的钱上。黑与红,罪恶与清白,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被定了性。
姜晓荷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丑陋嘴脸,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甚至可以说是耀眼的笑容。
她动了。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她不急不缓地伸出手,从自己那件的确良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啪嗒。”
一声轻响。
她将那个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办公桌上。
那是一个和刘干事手里一模一样的小玻璃瓶,里面同样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
整个办公室,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姜晓荷迎着所有人震惊、不解、骇然的目光,歪了歪头,笑容里带上了一丝顽皮和锋利。
“巧了,刘干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我这儿,也有一瓶‘试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