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的脸瞬间就白了,手足无措地看向姜晓荷。
陆铮拦住要去开门的忠叔,拐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声音冷得像冰。
“这么晚了,检查什么?”
门外的人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质问,顿了一下才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接到群众举报,少废话,开门!”
陆铮和姜晓荷对视一眼。
来了。
陆铮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干部,一老一少。年长的那个方脸,眼皮耷拉着,一脸官腔,正是昨晚陆铮在街道办见过的工商所刘干事。年轻的那个姓吴,跟在后面,眼神有些飘忽。
刘干事板着脸,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姜晓荷身上。
“你就是姜晓荷?”
姜晓荷平静地点头:“是我。”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这摊位涉嫌使用和接收假钞。”刘干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跟我们走一趟吧。”
“假钞?”忠叔一听就急了,一步跨上前,“同志,你们搞错了吧!我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一分一毛都是辛苦钱,怎么可能用假钞!”
姜晓荷伸手,轻轻拉住了忠叔的胳膊,示意他不要激动。
她看着刘干事,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同志,我们是合法经营,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语气平静,“我们跟你们去。”
她的坦然让刘干事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噎了回去。他狐疑地打量着姜晓荷,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心虚的迹象,但什么都没看到。
陆铮拿起靠在墙边的拐杖,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人。
“我爱人胆子小,没见过这场面。”他迈出一步,挡在姜晓荷身前,“我陪她一起去。”
他身形高大,即便拄着拐杖,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压迫感也丝毫未减。年轻的吴干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刘干事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随你。”
从四合院到工商所的路不远,但刘干事像是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还特意提高了嗓门,对着街边尚未完全入睡的住户窗口喊。
“看见没!做生意就得讲诚信!搞那些歪门邪道,迟早要被查!”
“现在有些人啊,为了点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连假钞都敢用,真是没王法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几扇窗户后面亮起了灯,有人影在晃动。
这是想在人证物证出来之前,先从名声上把“姜记”彻底搞臭。
忠叔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被陆铮一个眼神制止了。
姜晓荷走在陆铮身边,低着头,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喊吧,喊得越大声越好。
明天,等真相大白的时候,这巴掌打在脸上才会越响。
工商所里灯火通明。
姜晓荷一踏进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玮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唯一的沙发上喝茶。看到姜晓荷和陆铮被“请”进来,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快意。
果然是他。
刘干事一改路上的嚣张,满脸堆笑地走到赵玮面前。
“赵公子,人带来了。”
赵玮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姜晓荷身上,像是在看一只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
“开始吧。”
刘干事立刻来了精神,他走到办公桌前,一把抢过忠叔一直抱在怀里的钱箱,哗啦一声,将里面所有的钱都倒在了桌上。
毛票、角票、块票,混杂在一起,散落得到处都是。那是他们起早贪黑,一碗面一碗面赚来的血汗钱。
忠叔眼睛都红了。
刘干事从那堆钱里,精准地挑出了那四张十元的大团结。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和一包棉签,得意地对赵玮说:“赵公子,您瞧好了,咱们工商所的照妖镜,保准让它现出原形!”
他说着,先从钱堆里随便拿起一张真正的一元钱,用棉签蘸了点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在钞票上擦了擦。
钞票颜色毫无变化。
“看见没?我们的试剂是绝对权威的,要是真钱,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干事洋洋得意地展示着,然后扔掉那根棉签,拿起一根新的,目光落在了那四张十元钱上。
他拿起其中一张,嘴角咧开一抹狞笑。
“现在,让我们看看这张。”
就在他准备将蘸满试剂的棉签按下去的时候,姜晓荷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赵玮和刘干事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姜晓荷迎着他们的目光,微笑着对刘干事说:“同志,您别误会。我们绝对配合检查,只是有个小小的疑问。”
她指了指刘干事手里的玻璃瓶。
“既然是检查,那就要讲究公平公正。我们这摊子小,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苦钱。万一……我是说万一,您这药水要是有什么问题,把我们的真钱给弄坏了,这损失算谁的?”
这话问得合情合理,却又像一根刺,精准地扎在了刘干事最心虚的地方。
赵玮在沙发上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心虚了?现在想找借口,晚了!”
姜晓荷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依然锁定在刘干事身上。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不损害我们老百姓的合法财产。”她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不如这样,您看行不行?”
“您把这几张您怀疑有问题的钱,当着我们的面,用信封封存起来,做好标记。然后我们一起,请银行的专业同志来鉴定。银行是国家单位,他们的鉴定结果,总该是最权威、最公正的吧?”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您看如何?”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姜晓荷的提议,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设下的整个圈套。
去银行鉴定?
那这些涂了药水的“墨阳钱”不就彻底露馅了吗?
刘干事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求助似的看向赵玮。
赵玮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女人,非但没有哭天抢地地求饶,反而三言两语就想翻盘。
刘干事接收到赵玮冰冷的眼神,心一横,干笑两声。
“呵呵,去银行?用不着那么麻烦!”
他举起手里的玻璃瓶,提高了音量。
“我们的试剂就是所里统一发的,绝对权威!小同志,你就别再拖延时间了!”
说着,他不再给姜晓荷任何开口的机会,捏紧了手里的棉签,狠狠地,朝着那张十元大团结的票面,猛地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