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光正好，柳太真伏案疾书时，发现墨锭所剩无几。她搁下笔，正欲出门采买，陆祁就像嗅到鱼腥的猫儿似的凑了过来。
“要买墨？”陆祁紫眸亮晶晶的，“我知道一家好铺子！老板我熟，能打折！”
柳太真瞥她一眼，本想拒绝，但看对方那副期待的模样，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二人并肩走在长安街市上，一个笑靥如花，一个清冷如霜，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长安西市，墨香斋。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店铺不大，却处处透着雅致：紫檀木的多宝格里陈列着各色墨锭，一方端砚摆在正中，墙上是几幅墨宝，满室皆是清雅的松烟墨香。
柜台后，身着青衫的许池山正低头拨弄算盘，听见门扉轻响，他抬首望去，眉眼霎时舒展开来：“陆祁？今日怎得闲来？”
陆祁蹦跳着进门，银发在阳光下流泻如瀑，眼睛笑成了弯月：“许老板——生意兴隆呀！”
她熟门熟路地趴到柜台上，凑近许池山，“我带了个朋友来挑墨，你可要给我最实惠的价钱！”
许池山这才注意到陆祁身后的女子。
但见那人一袭月白衣裙，黑发如墨，肤白胜雪，一双黑瞳清冷如寒潭，正静静打量着架上的墨锭，通身气度不凡，却不带丝毫烟火气。
“这位是...”许池山不由放轻了声音。
陆祁神秘兮兮地往前又凑近几分，几乎要贴到许池山耳边，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得意：“这可是位大才女~可厉害了，我求了半天方才在我家住下的贵客...”她挤挤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许池山立刻会意，郑重地向柳太真拱手行礼：“失敬失敬。姑娘若是选墨，不妨让在下为您推荐一二？”
柳太真表面淡定地颔首回礼，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眯起，假装挑选墨锭，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那二人谈笑风生。
“上个月多谢陆大夫的护眼茶，”许池笑道，“近日看书到深夜也不觉疲乏了。”
“客气什么~”陆祁摆摆手，“你送我那么多好纸，我还没谢你呢！”
柳太真磨墨的手微微用力。呵…果真“熟”，能让这财迷往外掏东西...
“这位姑娘若是选墨，不妨试试新到的松烟墨。”许池对柳太真道，“看在陆祁面子上，给您算便宜些。”
陆祁笑嘻嘻地接话：“能不能再便宜点？或者...直接送我一块？”
许池失笑：“你呀...成，看在那护眼茶的份上，送一块也无妨。”
柳太真忽然觉得那块松烟墨格外碍眼。
她黑瞳微沉，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啪”地按在柜台上。一手拿起那块松烟墨，另一手拉住正斜靠在柜台上的陆祁。
“不用找了。”她冷冷道，拽着一脸懵的陆祁就往外走。
“诶？等等！”陆祁被她拽得踉跄，还不忘回头对许池喊，“下次再聊啊许老板！”
一出店门，陆祁就挣脱开来，心疼得直跺脚：“你干什么呀！那金叶子够买他半个铺子了！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啊！”
柳太真抿着唇，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何那般冲动，只是看着陆祁和那书生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莫名堵得慌。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陆祁跟在她身后，还在絮絮叨叨地算账：“那片金叶子值五十两银子呢！那块墨最多二两！亏大了亏大了...”
话未说完，柳太真忽然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着她：“那你帮我管钱。”
陆祁一愣，随即紫眸亮起来，得意地挺起胸膛：“怎么？终于发现我的才华了？聘请我当管家？不是我吹，长安城谁不知道我陆祁最会理财...”
柳太真平静地打断她：“干不干？”
“干！”陆祁立刻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保证给你管得明明白白！以后买墨这种小事交给我，绝对不让你多花一个铜板！”
她兴奋地在前头蹦蹦跳跳，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跟你讲，东市米价西市布价我都门儿清！以后采购我全包了！保证价比三家...”
柳太真跟在她身后，看着那个手舞足蹈的银发背影，眼中的清冷渐渐融化，泛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笑意。
街上行人熙攘，吆喝声此起彼伏，可她眼中只有眼前那个兴高采烈的人。
陆祁还在前面嘚瑟地自夸：“不是我说，请我当管家是你赚了！我会砍价会记账还会...”
她忽然回头，正对上柳太真未来得及收回的温柔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柳太真迅速板起脸，别过头去：“走了。”
陆祁眨眨眼，突然笑着追上去，很自然地去牵她的手：“知道啦~管家现在就去帮您看看哪家的纸便宜~”
柳太真下意识想甩开，但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银发与黑发在风中轻轻交织。
或许连柳太真自己都没发现，当陆祁笑着牵住她时，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柳太真轻轻抚过手中的松烟墨，黑瞳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这墨...闻着还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