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之巅,狂风如刀。
两个韩立相对而立,一样的青袍,一样的面容,一样平静的眼神。就连气息都一模一样——真仙境巅峰,时空法则波动,永恒心火的温暖,青竹蜂云剑的锐意。
“第七重,心魔镜像。”苍老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战胜自我,时限七日。”
镜像韩立率先动了。他没有祭出飞剑,而是并指如剑,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划破虚空,直刺韩立眉心。这一剑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时间加速与空间折叠的奥妙,剑光刚出现就已到眼前。
韩立瞳孔骤缩,身形瞬间横移三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但剑光如影随形,在半空中诡异折转,再次袭来。
“刹那无间!”韩立低喝,青竹蜂云剑出鞘,七十二柄飞剑化作剑幕挡在身前。
铛铛铛铛!
剑光与剑幕碰撞,发出密集的金铁交击声。让韩立心惊的是,镜像使用的剑法、力量、甚至对时空法则的运用,都与他本人完全一致,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加精妙。
“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镜像开口,声音与韩立一模一样,却带着一丝嘲讽,“因为我是你,又不是你。我是你心中的完美自我,是你渴望达到却尚未达到的境界。”
话音落下,镜像双手结印,胸口的暗金莲台光芒大放。永恒心火化作九条火龙,咆哮着扑向韩立。每一条火龙都蕴含着净化万物、焚尽邪祟的威能,与韩立施展时一般无二。
韩立同样催动永恒心火,化作九条暗金火凤迎上。龙凤相争,火焰漫天,将孤峰之巅映照得如同白昼。
但很快,韩立发现了问题。镜像的永恒心火似乎比他的更加纯粹,更加炽热。火凤与火龙碰撞时,火凤竟在一点点被吞噬、同化。
“你的心火,杂质太多。”镜像淡淡道,“心中牵挂太多,顾虑太多,爱恨情仇皆是杂质。真正的永恒心火,应当纯净无瑕,只存大道,不染尘埃。”
韩立心中一震。确实,他的永恒心火虽然强大,但其中融入了对婉儿的柔情,对宗门的责任,对敌人的杀意,对朋友的义气。这些情感让他的心火有了温度,有了人性,却也确实让它不再“纯粹”。
“斩断情丝,了却因果,方能证得真正的大道。”镜像继续道,“就像我一样。我只有对道的追求,只有对力量的渴望。无牵无挂,无悲无喜,这才是修仙者该有的状态。”
“放屁!”韩立忽然怒喝,“若修仙就要变成无情无义的石头,那这仙不修也罢!”
他全力催动永恒心火,火凤威势暴涨,竟反过来压制了火龙。那火焰中,有对婉儿的思念,有对弟子的责任,有对敌人的愤怒,有对朋友的真诚。这些情感非但没有减弱火焰的威力,反而让它更加炽热,更加灵动。
“情感不是杂质,是燃料!”韩立眼中燃烧着火焰,“正是因为有了在乎的人,有了想守护的东西,我才要变强!如果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修得长生又有何用?如果为了大道就要斩断一切,那这大道,不证也罢!”
镜像愣住了。他没想到韩立会这样说,更没想到韩立的心火会因为这番话而变得更加强大。
“你……你这是歪理!”镜像怒道,“自古以来,修仙者都是斩断尘缘,太上忘情。你这样沉溺于情爱纠葛,迟早会因此陨落!”
“那就让我陨落好了。”韩立平静下来,“但在那之前,我会用这双手,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他不再与镜像争辩,而是全力出手。青竹蜂云剑化作漫天剑雨,每一剑都蕴含着时空之力,每一剑都带着他的意志、他的情感、他的道。
镜像慌忙应对,但渐渐地,他开始落入下风。因为他的剑法虽然精妙,却少了一份“魂”。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韩立历经磨难、百折不挠的坚韧,是对所爱之人誓死守护的决绝,是对命运永不低头的倔强。
这些,镜像都没有。他只是完美的复制品,却没有韩立的灵魂。
“原来如此……”镜像一边抵挡,一边低语,“我明白了。这第七重考验,考验的不是战胜一个完美的自己,而是……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坚守自己的道心。”
他忽然收剑后退,深深看了韩立一眼:“你赢了。但我不是输在实力,是输在……我没有你那么丰富的‘杂质’。”
镜像的身影开始淡化,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韩立体内。刹那间,韩立感觉自己的神魂变得更加凝实,道心更加坚定。那些曾经动摇过的念头,那些对未来的迷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的道,就是守护之道。他的路,就是一条带着所有在乎的人一起前行的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哪怕这条路可能通往毁灭,他也要走下去。
“通过第七重,耗时三个时辰,评价:甲上。”
韩立盘膝坐下,调息恢复。与镜像一战,看似时间不长,但消耗的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战的收获。
三日后,韩立踏上第八重天梯。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星空,但与第二重的悟道星空不同,这里的星辰都是黯淡的,死寂的。星空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问道碑。
“第八重,问道碑前。”苍老声音道,“在碑前静坐,回答碑灵的问题。时限不定,直到问道碑认可为止。”
韩立走到石碑前,盘膝坐下。石碑表面泛起微光,一个苍老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何谓道?”
韩立沉吟片刻,答道:“道,是路,是方向,是规则。但对我而言,道是选择,是坚持,是守护。”
“为何修仙?”
“最初是为了长生,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后来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为了兑现许下的承诺。现在……是为了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看到更高处的风景。”
“若为大道,需斩断情丝,你可愿意?”
“不愿意。”韩立斩钉截铁,“若大道无情,我便不走这大道。我修我的仙,我守我的人,两不相干。”
“若守护之人成为你的阻碍呢?”
“那就带着他们一起前行。”韩立毫不犹豫,“若前路艰险,我便为他们开辟道路;若天要阻我,我便逆了这天。”
问道碑沉默了。良久,声音再次响起:
“你可知,你选择的是一条最难的路。带着羁绊前行,注定要比独行之人承受更多磨难,更多痛苦。”
“我知道。”韩立平静道,“但独行之路,纵然走到尽头,回首望去,身后空无一人,那样的长生,那样的强大,又有何意义?”
“好,最后一个问题。”问道碑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若有一天,你必须在守护所爱之人与追求大道之间做出选择,你会如何?”
韩立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婉儿、青冥山、那些信任他的弟子……这些都是他不可割舍的。但大道,也是他追求的目标。
许久,他缓缓开口:“我会找到第三条路。一条既能守护所爱,又能追求大道的路。如果找不到……那我就开辟一条出来。”
“狂妄。”问道碑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欣赏,“但修仙之人,就该有这份狂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修士逆天而行,本就是最大的狂妄。”
石碑光芒大盛,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韩立眉心。他的识海中,多了一篇玄奥的经文——《问道经》。这不是功法,也不是神通,而是一篇阐述大道本质、指引修行方向的经文。其中许多观点,与韩立的理念不谋而合。
“通过第八重,耗时七日,评价:甲上。”
韩立睁开眼,眼中多了几分明悟。问道碑的考验,看似简单,实则直指本心。许多修士都在这一关迷失,因为他们在漫长的修仙路上,早已忘记了自己最初的追求,被力量、长生、名利所惑。
但他没有。他始终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发,要往哪里去。
还有最后一重。
韩立抬头望向第九重天梯,那里云雾最浓,隐约有仙乐传来,有异香飘散。但他知道,最后一重,往往是最难的。
他调整状态,将精气神提升到巅峰,然后一步踏出。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没有考验,没有敌人,没有幻境。只有一座简单的茅屋,屋前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一个白发老者坐在石凳上,正在沏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老者抬头,露出一张和蔼的脸:“来了?坐。”
韩立迟疑片刻,在对面坐下。他看不透这老者的修为,甚至感觉不到老者的气息。但老者坐在那里,却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说不出的自然和谐。
“第九重,喝茶聊天。”老者笑道,给韩立斟了一杯茶,“不用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韩立接过茶杯,茶水温热,香气扑鼻。他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间直达丹田,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连神魂都得到了滋养。
“好茶。”韩立由衷赞叹。
“自家种的,没什么稀罕。”老者摆摆手,“年轻人,你一路闯到这里,不容易啊。有什么想问的吗?”
韩立想了想,问道:“前辈是?”
“我?我就是个看门的。”老者笑道,“看守这九重天梯,也看守东方世家的传承。你可以叫我‘守梯人’。”
“守梯人前辈。”韩立恭敬道,“敢问这九重天梯,究竟是何来历?”
“天梯啊……是东方世家先祖所建。”老者望向远方,眼中闪过追忆,“先祖当年也是惊才绝艳之辈,以先天道体之资,千年证道大罗。但他觉得,后辈弟子若只知修炼,不明本心,纵然修为再高,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于是建了这九重天梯,设下九重考验,旨在筛选真正的‘修道者’,而非‘修力者’。”
他看向韩立:“你很好。前八重考验,你都得了甲上评价。尤其是第七重和第八重,你守住了自己的道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前辈过奖。”
“不是过奖。”老者正色道,“九重天梯设立以来,登顶者不过三人。第一个是三千年前的东方世家天才东方白,他登顶后闭关百年,出关时已是金仙巅峰。第二个是北斗星君,他登顶后与先祖论道三日,受益匪浅。第三个……就是你。”
韩立心中一震。北斗星君果然登顶过,难怪他对东方世家如此了解。
“北斗星君当年登顶时,也与你一样,守住了自己的道心。”老者继续道,“但他的道与你不同。他的道是‘秩序’,是维持天地法则的运转,是守护既定的规则。而你的道是‘守护’,是保护自己在乎的一切,哪怕为此打破规则。”
“前辈觉得,孰对孰错?”
“没有对错。”老者摇头,“道本无对错,只有选择。北斗星君选择守护规则,你选择守护所爱,都是道的一种体现。只是……这两种道,注定会有冲突。”
韩立沉默。他想起北斗星君救走血河老祖时说的话,想起星宫对时空道祖传人的态度。确实,他与北斗星君的道,恐怕很难相容。
“好了,不说这些沉重的。”老者又给韩立斟了杯茶,“你既已登顶,按规矩,东方世家会满足你一个要求。你想要什么?”
韩立毫不犹豫:“我想见东方玉公子,并确认东方世家与青冥山的盟约。”
老者笑了:“就这些?你可知,登顶者可以要求一件仙器,可以要求一门无上神通,甚至可以要求东方世家全力助你突破金仙。你就要这些?”
“就这些。”韩立点头,“仙器神通我可以自己争取,修为境界我可以自己修炼。但盟友的情义,不能辜负。”
“好!”老者抚掌大笑,“东方明那小子这次看走眼了。他以为你会要些实际的好处,没想到你如此重情重义。不错,真不错。”
他站起身,拍了拍韩立的肩膀:“去吧,东方玉在观星楼等你。至于盟约……从今天起,东方世家与青冥山正式结盟。东方明那小子要是敢反悔,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话音落下,茅屋、石桌、老者都渐渐淡去。韩立发现自己已站在九重天梯的顶端,脚下是翻滚的云海,头顶是湛蓝的天空。
他成功了。
登顶九重天梯,成为东方世家建立以来第三位登顶者。
而更大的收获是,他的道心经过这一番锤炼,变得更加坚定,更加圆满。那些曾经有过的迷茫、动摇,都已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就够了。
韩立深吸一口气,转身向下走去。步伐沉稳,眼神坚定。
观星楼上,东方明望着那个从云海中走出的身影,神色复杂。良久,他叹了口气:“传令,解除东方玉的软禁,设宴款待韩宗主。从今日起,东方世家与青冥山正式结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红脸老者还想说什么,被东方明一个眼神制止。
“此子未来,不可限量。”东方明低声道,“现在结下善缘,将来或许能救东方世家一命。”
众长老默然。
而此刻的韩立,已来到观星楼下。楼门打开,东方玉快步走出,眼中满是激动:“韩宗主,你真的登顶了?!”
韩立微笑点头:“幸不辱命。东方公子,你受苦了。”
“一点软禁算什么。”东方玉摆手,随即正色道,“家族已经决定,正式与青冥山结盟。而且,我父亲让我转告你,东方世家会全力支持青冥山,包括应对血河宗的报复。”
“多谢。”韩立拱手,“不过,血河宗之事,我自有打算。倒是有一事,想请教东方公子。”
“请讲。”
“关于轮回殿遗址,东方世家可有所知?”
东方玉神色一凛,压低声音:“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韩宗主请随我来。”
两人步入观星楼,楼门缓缓关闭。
而远在青冥山的南宫婉,似有所感,抬头望向东方,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
她感应到,夫君的道,更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