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绿洲”在战后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繁荣景象。新归附的人才们逐渐融入,锻造工坊的炉火日夜不熄,药田在木桑的指点与苏晚晴的生命灵力滋养下长势喜人,就连墨渊那堆看似无用的故纸堆,也偶尔能引发一阵小小的讨论。联盟的控制区在稳步恢复,士气高昂,似乎正走在一条不断壮大的康庄大道上。
然而,在这片欣欣向荣之下,联盟最核心的几人,心头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驱之不散的阴霾。
议事厅内,气氛不复往日的热烈争论,反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抑。长桌上摊开着最新的战报与情报汇总。
青璇首先汇报:“根据各方线报以及苏姑娘的感知,自黑风峡裂隙被毁后,魔族在东部的攻势确实有所减缓,但其他方向的魔物活动频率反而增加了。尤其是西部和南部,发现了新的、规模不小的魔物集结迹象,并且……疑似有新的裂隙正在形成过程中,只是尚未稳定。”
铁柱补充道:“咱们的巡逻队和运输线压力还是很大,那些该死的‘掘根魔’和‘破障魔兵’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虽然火融大师打造的破甲箭头有点效果,但架不住它们数量多啊!兄弟们都很疲惫。”
萧冰儿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曾感应到,极北之地有异常强大的魔气波动一闪而逝,其强度……远超蚀骨魔将。恐怕,魔族真正的核心力量,尚未完全展露。”
苏晚晴眉宇间带着忧色:“更令人不安的是,‘天罚之眼’出现的规律愈发难以捉摸。它似乎不再仅仅针对我们的胜利,有时甚至会出现在我们与魔族激烈交战的战场上空,进行无差别打击。其目的,仿佛只是为了制造更多的死亡与混乱。”
林玄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些信息拼凑在一起,描绘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画面:他们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泥潭中挣扎,费尽力气填平了一个坑洞,旁边却又冒出了两个,甚至三个。而头顶,还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不分敌我的屠刀。
他们赢得了黑风峡的胜利,斩断了一根魔族的触手,但对于整个魔灾,对于那幕后的黑手——天道而言,这似乎只是无关痛痒的皮毛之伤。联盟在成长,在变强,但敌人仿佛永远比他们更快,更强大,更……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墙角,仿佛睡着了的黄伯,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着懒腰坐直了身体。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在场神色凝重的众人,最后落在林玄身上,咂了咂嘴,慢悠悠地开口:
“怎么?打掉个小水洼,就以为能把这漫天洪灾给解决了?”
他这话如同冷水泼入油锅,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黄伯拿起从不离身的酒葫芦,灌了一口,抹了抹嘴,继续说道:“小子,还有你们这几个娃娃,还没看明白吗?你们现在干的这些,守据点,清裂隙,杀魔物,不过是拿着水瓢,在这决了堤的大坝下面,一瓢一瓢地舀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水从哪里来的?是天上下的雨吗?不,是那大坝后面,有个无底深渊在不停地往外冒水!你们舀得再快,能有它冒得快?就算你们运气好,暂时把几个出水口堵上了,那深渊只要还在,它就能在别处开出更多、更大的口子!”
黄伯指出,一味防守和清除小裂隙于事无补,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外面那片在“万象生机大阵”庇护下生机勃勃的谷地,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光罩,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魔灾,不过是表象。裂隙,不过是工具。真正的根源,是那个‘牧羊人’,是那个把这个世界当成牧场,把众生当成庄稼,定期收割,甚至不惜引来饿狼(魔族)啃食庄稼,只为了收获更多‘肥料’(死亡与恐惧)的——天道意志!”
必须找到并摧毁天道意志的核心,或者至少切断其与主世界的深层联系,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黄伯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玄:“不找到那个‘深渊’,不堵上那个‘泉眼’,你们就算累死,把东玄大陆每一个角落的魔物都杀光,把每一个裂隙都填平,用不了多久,新的魔灾又会卷土重来!天道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规则’,就能让这一切重演,甚至更加酷烈!”
“那……黄伯,我们该如何找到那‘泉眼’?又该如何堵上它?”苏晚晴忍不住问道,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黄伯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凝重:“天道无形无质,其核心藏匿于世界规则的最深处。想要触及,难如登天。据古老传闻和某些禁忌记载推测,其显化之基,或者说与其联系最紧密的地方,可能有两处——”
目标指向九天之上或世界本源海。
“其一,九天之上,规则源头。”黄伯抬手指向天空,仿佛要指向那无尽苍穹的尽头,“那里是天道意志俯瞰众生、降下‘天命’与‘天罚’的‘王座’所在。若能抵达,或可直面其核心意志,但也必将承受最恐怖的规则反噬与攻击。”
“其二,世界本源海,万物归墟。”他的手指又向下一点,指向大地深处,“那是世界诞生之初的本源力量汇聚之地,是规则编织的起点,也是天道汲取世界本源的‘根须’所在。若能潜入其中,或可斩断其汲取力量的通道,动摇其根基,但那里同样是世界最危险的禁区,充斥着混沌与未明的规则,稍有不慎,便会彻底迷失、同化,万劫不复。”
九天之上,世界本源海!
这两个名字,仅仅是听闻,就让人感到一阵灵魂的战栗。那已经超出了寻常修士,甚至超越了元婴、化神级别大能所能想象的范畴。那是世界的终极秘密,是规则的禁区!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黄伯这番话中透露出的信息震撼了。他们之前的目标,最多是抵御魔灾,净化土地,争取生存空间。而现在,黄伯却将最终的目标,直接指向了这方天地的“主宰”,指向了那传说中至高无上、又深藏不露的终极存在!
这不再是战争,而是……弑天!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与这个目标相比,之前所有的战斗、所有的牺牲,仿佛都变得渺小起来。
林玄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抬头,看向黄伯,眼神中最初的震惊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所取代。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治标’。”林玄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想要真正终结这一切,让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不再被收割,不再被奴役,我们必须……‘治本’。”
他环视众人,看到了苏晚晴眼中的支持,萧冰儿冰眸中燃起的决意,青璇与铁柱等人脸上的震撼与逐渐凝聚的坚毅。
“路,很难,几乎看不到希望。”林玄缓缓道,“但如果我们不去尝试,那么这个世界,将永远笼罩在天道的阴影之下,永无宁日。我们的后代,将重复我们今日的挣扎与绝望。”
他体内的世界树幼苗似乎感应到了这宏大的目标与决绝的意志,那朵混沌之花微微震颤,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与共鸣。世界树,本就源于灵界,是与天道对抗的遗泽,它的使命,或许正是于此!
“既然如此,”林玄站起身,目光如炬,“那我们的战略,就必须彻底转变!”
“从今日起,‘生机联盟’的终极目标,不再是偏安一隅,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探寻天道核心,斩断枷锁,为这方世界,寻一个真正的自由与新生!”
战略的转向,如同一道惊雷,在联盟核心层的心中炸响。前路变得更加清晰,却也变得更加艰险,如同要徒步攀登遥不可及的天穹,或潜入深不见底的归墟。
但种子已经埋下。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朝着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迈出第一步。而这第一步,便是积蓄足够的力量,找到通往那两处禁忌之地的线索与方法。真正的征途,此刻,才算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