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爱华!”王秀珍一把攥住楚晚月的胳膊,声音都发颤,“可红军怎么没跟他在一块儿?”
楚晚月眉头微蹙:“建设,快过去问问。”
陆建设二话不说,放下肩上的大麻袋,“蹭蹭”几步就跑到队伍前头。他跟领队的士官低语几句,那士官转头扫了一眼队伍,朗声道:“徐爱华!出列!”
“到!”队伍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应声而出。
“娘!”徐爱华刚下船就看到了家人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到小舅出现在队列前,他的眼角就红了,得到领队允许,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先给楚晚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姥姥!”又挨个跟长辈们打招呼,“大妗子,二妗子,三妗子!”
最后,他一把抱住陆梅,声音闷闷的:“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陆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攥着儿子的军装下摆,想打又舍不得用力,最后只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一下:“你个混小子!当初偷着跑去报名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家里人多着急?!”
徐爱华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不是想给家里一个惊喜嘛。”他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红本,“娘您看,我已经是正式军人了!”
阳光照在那本崭新的军人证上,烫金的五角星闪闪发亮。海风拂过,掀起徐爱华军装的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衣领子——那是当初陆梅亲手给他缝的。
远处,汽笛声再次响起,像是在为这场意外的重逢喝彩。
海风卷着咸腥味拂过码头,徐爱华的军装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不是怕你们不同意嘛......姥姥,红军被分到空军部队去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但他说会定期给家里写信的。”
楚晚月伸手替他整理了下歪掉的领章,欣慰地说:“好好好,你这分得巧,正好在你小叔手下当兵。可得争气,别给你小叔脸上抹黑。”她说着往陆建设那边瞥了一眼,后者正挺着胸膛,一脸骄傲。
“姥姥您放心!”徐爱华挺直腰板。
这时陆建设拉着张小燕上前:“爱华,这是你小妗子。我们刚办了喜事,你要是早来几天还能喝上喜酒呢。”
“小妗子好!我是徐爱华。”徐爱华“啪”地立正敬礼,动作标准得让陆建设都暗自点头。
张小燕被他这阵势逗笑了:“好好,当兵的就是精神。”她偷偷扯了扯陆建设的衣角,小声道:“你们家当兵的传统是不是会传染啊?”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堆里冲出来,一头扎进徐爱华怀里,“大哥!”徐爱国哭得满脸是泪,“你咋就丢下我们自己跑了!你知不知道......”他哽咽着,“徐大山死了!”
“什么?”徐爱华如遭雷击,猛地抓住弟弟的肩膀,“谁死了?怎么回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梅。
陆梅叹了口气,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爱国揽到怀里:“你们当兵走后没多久,他在去河里提水的时候……”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捞上来时已经......”
徐爱华踉跄着后退半步,军帽下的脸色瞬间煞白。“娘......”他的声音发颤,“对不起,我......”
陆梅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轻声道:“傻孩子,你好好当兵。家里不用惦记,我们都好好的。”她整了整儿子的军装领子,“你是娘的骄傲!”
徐爱华轻轻揉了揉徐珊珊的发顶,“才几个月不见珊珊都长高了,快别哭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抹去妹妹脸上的泪珠,“再哭脸要皴了,到时候就不漂亮了。”
“大哥......”徐珊珊抽噎着揪住他的衣角,软软的声音里满是不舍。
“徐爱华!集合!”远处传来领队的呼喊声。
徐爱华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脚跟利落地并拢,抬起的手臂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坚定的弧线:“姥姥,娘,我得归队了!你们多保重!”
楚晚月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你小叔就在这儿,有事随时找他。”
陆建设上前一步,拍了拍徐爱华的肩膀:“记住,训练场上我可不讲情面。”
“明白!”徐爱华咧着嘴笑了,转身奔向队伍的背影挺拔如松。海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崭新的武装带。
码头上,楚晚月看着沉默的众人,故意提高声调:“哎呦,这一个个拉着脸干什么?见到爱华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陆梅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眼角还泛着红,嘴角却已经扬起:“看到他穿军装的样子,我这心总算放下了。”她转向陆建设,“建设,爱华就拜托你了。”
“大姐放心,”陆建设郑重地点头,“有我在,保证把这小子练成个好兵!”
张小燕挽住陆梅的胳膊:“大姐要不留下来住几天?等爱华休...”
“不了,”陆梅温和地打断她,“能见这一面就知足了,不能搞特殊。”
远处的汽笛声再次响起,陆建国提起行李:“走吧,船要开了。”他注意到王秀珍泛红的眼眶,低声安慰道:“红军去了空军是好事,孩子有出息,很快就会来信的。”
王秀珍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我知道,就是......”她望着湛蓝的天空,“走吧,孩子们都等着呢。”
海浪轻轻拍打着堤岸,送行的人们陆续登上渡船。徐珊珊趴在船舷上,看着码头上逐渐变小的绿色身影,直到那抹军绿色完全融入海天交接处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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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的济城站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月台上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火车喷吐着白雾缓缓停靠,像一头疲惫的巨兽。
“都裹严实了!”楚晚月的声音从厚厚的毛线围巾里闷闷地传出来。她利索地系紧头巾,又给壮壮裹上小包被,只露出红扑扑的小脸蛋,“济城可比运城冷上十度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