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珍给安安整理衣帽,把小棉袄的每一颗盘扣都系得牢牢的。“我们安安变成小雪人啦!”她笑着点了点孩子露在外面的鼻尖,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陆建国搓着手哈气:“下车的人不多,你们几个小的...”话没说完就被冷风呛得直咳嗽,“咳...跟紧点别走散。”
“知道啦!”孩子们清脆的应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刚踏出车厢,凛冽的北风就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陆建国猛地打了个喷嚏,震得围巾都松开了。
“活该!让你要面子不围红围巾!”王秀珍边骂边伸手要给他系上。
“那...那是红的,我一个大老爷们……”陆建国躲闪着,耳朵却悄悄红了。
“少废话!建党肯定在外头等急了!”
出站口的灯光下,两个高大的身影正不停地跺脚取暖。陆建业的军大衣上结了一层白霜,陆建党的眉毛都挂上了冰碴子。
“娘!可算到了!”两人小跑着迎上来,冻僵的脸上绽开笑容。
楚晚月心疼地拍打他们身上的积雪:“作死的!半夜就来了?”
“想着您带着孩子们...”陆建党接过熟睡的壮壮,小心翼翼裹进自己的大衣里,“牛车上铺了两床棉被,在二哥宿舍灌了两个汤婆子放里面了。”
晨光熹微中,老牛车终于晃进了陆家大队的地界。车轱辘碾过结霜的田埂,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拉车的老黄牛喷着白气,鼻头冻得通红,却仍熟门熟路地往村里走。车上的棉被里,壮壮还蜷在汤婆子旁边酣睡,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三婶子回来啦!”正在井台打水的桂花婶子第一个瞧见他们,手里的水桶都忘了提,连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迎上来。
楚晚月从棉被里探出头,晨霜沾在她花白的鬓角上:“哎,回来了!”她声音里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掩不住回家的喜悦。
“三嫂,建设两口子没跟着回来?”住在一边的春生叔披着棉袄从院子里出来,嘴里还叼着旱烟袋。
把安安往怀里搂了搂,笑着应道:“他们过个半月才能回来。”
牛车慢悠悠地穿过村子,沿途不断有人打招呼。等到了陆家那熟悉的青砖院墙前,东边的日头已经爬上了树梢。
陆建党利落地跳下车,钥匙在冻得发青的手指间叮当作响。“娘,你们先去厨房做点饭吃。”他边说边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我昨儿走的时候炕烧得旺,应该还有余温,这会儿再去添把柴。”
楚晚月扶着车辕慢慢下车,棉鞋踩在结霜的院子里咯吱作响:“行,你去吧。”她转头嘱咐道,“建业建国,把行李都搬堂屋去,等都歇过劲儿来再分。”
“好嘞!”兄弟俩齐声应着。
厨房的烟囱已经冒起了袅袅炊烟。王秀珍麻利地系上蓝布围裙,围裙上还沾着去运城前包饺子时留下的面粉印子。“娘,我先做饭吧?”她掀开米缸看了看,“您想吃点什么?要不我擀点面条?”
灶台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铁锅里滚着热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户上的冰花。
楚晚月掀开橱柜,从里头拎出一捆细挂面,抖了抖落了些许面粉:“不是还有挂面嘛,一人吃一碗炝锅面,赶紧去睡会儿。”她边说边往锅里甩了一把面条,白生生的面条在沸水里舒展开来,像是活了似的。
“行,大姐你去后头拿颗白菜吧,咱再炒个白菜。”王秀珍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窜得老高,映得她脸颊通红,“天冷,吃口热乎的驱驱寒。”
“好,别煮太多,一人吃点垫垫肚子就行。”陆梅利落地擦擦手,从墙上摘下一件旧围裙系上,边往后院走边回头说,“晌午咱把带的肉热了,再炖个土豆,香着呢!”
“对,少煮点儿,吃多了睡觉肚子不好受。”楚晚月点头,拿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又往里头点了两滴香油,香气立刻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一人一碗热腾腾的炒白菜拌面就端上了桌。面条劲道,白菜清甜,再浇上一勺辣椒油,吃得人浑身冒汗。
楚晚月吃了个半饱,搁下碗筷,就回了屋。
慢悠悠地脱掉厚重的大棉袄棉裤。她舒舒服服地躺在热乎乎的炕上,长舒一口气:“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外头住得再好,也不如家里舒坦!”
炕烧得正合适,不烫不凉,被窝里还残留着昨夜的柴火味。楚晚月侧身蜷了蜷,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眼皮子越来越沉。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蹦跶,偶尔啄食几粒散落的谷壳。陆建业往林子里去了,想着能不能逮只野兔回来添个菜;陆建党已经匆匆扒拉完饭,赶回公社上班。
王秀珍收拾完碗筷,擦干净灶台,也爬上炕挨着婆婆躺下。屋里暖烘烘的,外头的风呜呜地吹着窗户纸,可再大的风也钻不进这热乎乎的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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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寒气像刀子似的往人领口里钻,楚晚月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尖,往手心里哈了口白气。
灶膛里的火刚熄不久,碗里的棒子面粥还冒着热气,她却已经利索地收拾妥当,背上那个用了十几年的旧背篓。
”娘,你干什么去?“王秀珍正蹲在垄沟边刷锅,瞧见婆婆这架势连忙直起腰。沾了水的棉袄袖子冻得硬邦邦的,在晨光里泛着冰碴子的亮光。
楚晚月紧了紧头上的头巾:”我去林子里看看。“她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白雾被风吹散。
”娘,林子里都是雪,你当心点。“王秀珍在围裙上擦着手追到院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要不让建国陪你去?他昨儿个还说要去砍柴...“
“用不着。”楚晚月摆摆手,踩过结着薄冰的垄沟,棉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我就在外围转转,晌午前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