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还有吩咐?”她轻声问。
萧衡片刻后才开口,“落鹰涧之行,你不必去。”
柳晴晚倏地抬眼看向他。
“为何?”她问,“青峦部情况复杂,少祭司乌维态度不明,又可能有宁王的人暗中搅局。我虽武艺不及军中将士,但对北荒各部风俗、语言略知一二,或许能……”
“正因情况不明,才更危险。”萧衡打断她。
“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乌维若真已倒向宁王,或存心设局,那便不只是寻常会面。刀箭无眼。”
柳晴晚心思微动,“我知王爷顾虑什么。我留在这里,若被对方察觉我与王爷共查此事,难道不会成为靶子?与其被动留守,不如随行在侧,彼此照应,反不易被各个击破。”
萧衡沉默地看着她。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利弊权衡分明,并非一时冲动。
他确实顾虑她的安危,但也知道她说得对。将她单独留在后方,若自己在前方有所失察,她可能面临更大的危险。
只是……落鹰涧那种地方,他实在不愿让她涉险。
柳晴晚望着星宿,让萧衡帮忙搬了两个躺椅在院子里,躺在上面观察星象。
“垫着,地上寒气重。”他将褥子铺在其中一张躺椅上。
柳晴晚心尖微暖,低声道谢,依言坐下,又将身上披着的大氅拢紧了些。
萧衡在另一张躺椅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臂左右的距离。
柳晴晚调整了一下躺姿,她先是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心中默默校准方位,随即抬起手臂,以手指虚虚勾勒着星轨。
“王爷请看,紫微垣帝星明亮,但其侧辅星光芒略显涣散,且有云气薄掩,主中枢虽有定力,然辅佐之力或有纷扰,政令通达恐存滞涩。”
她指尖轻移,再看北斗,天枢、天璇指向略有偏移,摇光之光隐现赤色。
主兵戈之气暗藏,指向偏北,与北荒方向相合,且非骤发之象,而是潜流暗涌。
萧衡随着她的指引望向星空。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星辉落在她长睫上,鼻梁挺秀,唇瓣因专注而微微抿着。
“王爷……他日若尘埃落定,北境安宁,王爷回京之后,想做什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微怔。
但她没有收回,只是静静等待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京中派来北河城的县太爷还有两个月到,眼下北河城无人可用。”
萧衡想了想,也许是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在柳晴晚面前瞒着任何事情。
“等回京后,本王请陛下殡天。”
柳晴晚似乎是猜到了,帝星晦暗,摇光带赤,客星犯于太微。天象如此,非止一日。
天象示警,人事呼应。陛下近年愈发多疑昏聩,听信谗言,沉迷丹术。
朝堂之上,宁王结党,忠良遭贬。边关之外,军饷时缺,将士寒心。国库虚耗于享乐,民生凋敝于苛政。
“这江山,这百姓,不能再托付于如此君主之手。”
柳晴晚静静地听着。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外祖父镇守西北,多少次为粮饷兵械上疏,石沉大海。朝中稍有正直之声的大臣,或被贬谪,或被闲置。而宁王势力的触角,确实已深入朝野。
皇帝近年愈发偏执,喜怒无常,已非明君之象。
“王爷可知,”她终于收回望向帝星的目光,转向他,“此举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千秋骂名。”
弑君非同小可,京城防卫森严,皇帝身边必有死士亲信,宁王及其他势力也虎视眈眈。
“王爷可有把握?”
萧衡沉默了片刻。
夜风吹动他鬓边几缕未束紧的发丝。
“五成。”
京城局势复杂,各方势力交错。陛下身边,确有高人,亦有丹毒侵蚀,龙体早已外强中干,此为可趁之机。但具体如何行事,时机拿捏,人手布置,牵连后续,每一步都需精准如发。
良久,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入他深邃的眸中:“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眼下,先顾北境。”他稳了稳心神。
宁王在北境的布局,必须尽快厘清,斩断其触角。北境稳固,本王回京后方无后顾之忧。
陛下龙体一直由太医院院正赵大人及副院判崔大人共同调理。
崔大人是宁王妃的远房叔祖。
崔大人,四年前因一剂安神方与御药房总管争执,被贬至典籍司半年,后虽官复原职,但其独子去年科举,因‘卷面不洁’被黜落,黜落他的是礼部侍郎唐维,唐侍郎的续弦夫人,出自宁王母族晴妃娘娘的娘家。
“这条路,注定白骨铺就。柳晴晚,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今夜之后,你可以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柳晴晚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王爷忘了?晴晚早已身在局中。”
不知过了多久,夜露渐重。
“回去吧。”萧衡先起身。
“嗯。”
柳晴晚也站起来,将大氅再次解下,这次,她没有递还,而是拿在手中。
萧衡看了大氅一眼,没说什么,只道:“明日见。”
“明日见。”
他看着她走进屋内,门扉轻合。
次日,京中送徐佳慧的马车已经到了北河城内,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徐佳慧便上了回京的马车。
柳晴晚让人将那只银狐抱给徐佳慧,叮嘱她路上小心。
徐佳慧木讷地点点头,她受了点伤,身边的丫鬟又死在面前,难免会有些创伤。
马车一路向南行驶,徐佳慧抱着怀里的银狐,“茗银,你说,我爹,徐相,他为什么要派那两个麻匪来绑我?”
“我就那么比不上我那些哥哥们吗?”
身边坐着来接她的丫鬟茗银,看到徐佳慧抬手,瞬间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她是徐家精心挑选、受过严训送来伺候这位大小姐的,深知这位主子绝非外表看上去那般娇弱可欺。
徐佳慧知道她爹绑她回去,不止是担心她会在北河城有危险,更是怕自己会坏了她的大计。
父亲在朝中地位特殊,看似中立,实则多方下注,心思难测。
“你也是我父亲派来监视我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