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琛定下心来。
张谦？不过是个见风使舵，贪婪无度的墙头草罢了。
他帮着陈家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吞了多少昧心钱，甚至连自己的发妻都不放过。
如今陈家倒了，他摇身一变，倒成了奉王命稽查的忠臣了。
还敢这般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想拿年家当垫脚石，去讨好新主子。
真是不知死活。
“县尊大人奉公执法，不畏劳烦，亲自莅临寒舍查证，年某感激不尽。大人方才问及与陈家旧事，倒让年某想起一桩小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年少爷但说无妨。”
年有琛微微一笑，“说来惭愧。先父在世时，陈家有一批从南边来的‘山货’，在入境时似乎遇到了些‘小麻烦’，还是托了县尊大人您的面子，在关卡上行了个方便，才得以顺利入库。”
“当时陈家为表谢意，还特意在醉仙楼设宴，请了大人您，以及守关的刘把总？那晚的酒钱，据说格外丰厚。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张谦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
若是不将年家与北荒部落的乱贼揪出，北河城必然失守。
他几乎是仓皇地离开了年府，走在格外萧瑟冷清的街道上，寒风一吹，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许，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
年有琛手里握着的把柄，足以让他丢官罢职，甚至人头落地。
但紧接着，另一个更宏大、也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若是不将年家，乃至城中其他可能与北荒部落有勾连的乱贼揪出来，彻底铲除。
北河城，必然失守！
他身为本地县令，即便再昏聩贪墨，也见过北荒人的狡诈凶残和陈家当年势力的盘根错节有着清醒的认识。
陈家倒了，但北荒部落散布在城中的眼线仍在。
北荒人此次能精准投放头颅制造恐慌，说明他们对城内情况极为了解，甚至可能有内应指引。
今天能扔头颅，明天就可能打开城门，或者在水源、粮仓下毒。
一旦城破，以北荒人历来的作风，必然是屠城劫掠。
他张明德，就算有再多钱财，有再多把柄握在别人手里以求自保，在北荒人的屠刀下，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什么官位，什么钱财，什么旧账新仇，全都会在冲天烈焰和鲜血中化为乌有。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路想着，张谦已经来到了林府，在外站了几近半宿。
正犹豫时，便瞧见柳晴晚的马车。
“张大人？”
张明德浑身一激灵，“下、下官参见柳大人！”
“张大人夤夜在此，可是有要事寻林老板？或是……寻我？”
张明德心头猛地一跳。他慌忙摆手：“不不不！下官不敢打扰林老板清静。”
“下官遵照大人指令，已初步稳定了西市、南市秩序，张贴了告示，安排了衙役轮值巡查。
只是想到城中或许仍有隐秘漏洞，心中不安，便想着来林府附近巡查一番，看看有无异常。恰、恰巧遇到大人车驾。”
“张大人有心了。”柳晴晚终于开口，“城中乱局初定，确需加倍小心。不过，巡查之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即可。张大人身负一县之责，更需坐镇中枢，统筹全局。”
张谦是一县之长，先前萧衡本想将他一并处置。
只是念在北河城局势复杂，一时找不到更合适且熟悉本地情况的人接手，加之他张明德在普通百姓中的官声还算不错，治理日常政务也勉强称职，这才暂时留用，以观后效。
张谦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下官先回府上处理事务了。”
柳晴晚点点头，等他走后进了林府。
林远道这几日也没睡好，萧衡不在，他一个商贩，无正式名分能做的地方有限。
眼下北荒部落狼子野心，林远道密信传给西北林老将军，林老将军手下门生多，或许能有办法。
“柳大人深夜前来，可是有紧要之事？”林远道亲自斟了热茶。
柳晴晚接过茶盏，并未立即饮用，开门见山：“北荒游骑已出现在鹰嘴涧。”
林远道神色一凛，沉重地点点头：“刚收到城外货栈传来的消息。虽只是百骑袭扰，但其意不善，恐是大军前锋探路之举。张县令那边方才似乎来过了？”
“在门口遇见了。”柳晴晚继续道：“说是巡查看有无异常，实则心思浮动，恐是感受到了压力，又想寻些倚仗或转圜余地。”
林远道点头没心思多想，周闯将军已经派人去剿灭余孽了。
朝廷的援兵，至今仍无确切消息，沿途关隘传递的信息模糊迟缓，恐是途中多有阻滞，或是另有考量。
周将军行动果断，是为争取主动。
但朝廷援军一事，需立刻加派人手，沿官道及可能的小路打探，务必弄清援军究竟到了何处，因何延误。
林远道：“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不计成本，采购、转运守城急需之物。库中现有物资，今日便可先移交一部分给周将军的人。”
“年家那边，张谦碰了钉子，恐不会善罢甘休。年有琛手握张谦把柄，张谦如今被北荒兵临和朝廷援兵未至的消息所激，怕是更想尽快铲除异己，巩固自身，或寻‘功劳’抵罪。”
“年有琛不是庸人，他既敢亮出爪牙，必有自保后手。眼下我们无暇深入处置这些内部纠葛，但只要他们不公然作乱、资敌，便先以稳为主。”
柳晴晚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一切，以守住北河城为最高前提。林老板，物资之事就拜托你了。我这就去见周闯将军，商议城防细节，并加派探马，务必要得到援军的准确消息。”
玄鸦这些日子几乎没有合过眼，柳晴晚煮了一些姜茶给她送过去。
“小姐，怎么还劳烦你亲自来一趟。”
柳晴晚将食盒放下，“无碍，如今这北河城，还得仰仗你和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