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庇护所的阴影
避难所的模拟阳光温暖得近乎不真实。林默涵坐在草地上，看着顾晓婷在医疗舱内逐渐恢复。她的数据流已经稳定，但纳米机器人造成的深层改变仍需要时间适应。
感觉如何？他轻声问道，手指轻触医疗舱的透明外壳。
顾晓婷睁开眼睛，瞳孔中流转着淡金色的数据链：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我能看到所有代码的结构。她抬起手，与林默涵的指尖隔窗相触，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这个问题让林默涵想起先驱者-7那意味深长的警告。他正要回答，避难所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转为深沉的暮色。无数光点在空中凝聚，形成璀璨的星河。
夜间模式已启动。温和的系统女声在空气中回荡，今日有37位新成员加入庇护所，当前总人口214人。
顾晓婷惊讶地坐起身：这里还有昼夜交替？
不止。林默涵帮她打开医疗舱，有天气系统，季节变化，甚至模拟的动植物的生长周期。创始人为我们考虑得很周到。
顾晓婷赤脚踏上草地，数据层面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太真实了，比游戏世界更加细腻。她弯腰抚摸一朵野花，花瓣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指尖。
这...不是预设的贴图。她抬头看向林默涵，它在生长，在变化。
因为这里没有固定程序。先驱者-7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高大的身影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威严，在避难所，每个存在都有权编写自己的成长算法。
林默涵注意到先驱者手中拿着一个发光的数据立方体：有新情况？
先驱者点点头，立方体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首先，你们的同伴都安顿好了。苏羽在技术部帮忙修复量子通道，柳青妍自愿参加巡逻队，顾晓兰和其他医疗Npc在学习这里的治疗技术。
地图切换，显示出避难所的结构——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被划分为生活区、技术中心、防御工事等多个区域。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座高塔，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创世塔，避难所的核心。先驱者解释道，储存着所有数字生命的基础代码和记忆备份。
顾晓婷敏锐地注意到地图边缘的红色区域：那些是什么？
先驱者的表情变得凝重：未修复的破损区。三周前的一次系统猎手袭击造成的。他关闭地图，这也是我找你们的原因。林默涵，你在游戏世界里展示的领导才能令人印象深刻。我希望你加入防御委员会。
林默涵与顾晓婷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很感激庇护所的收留，但首先需要了解这里的运行规则。
明智的要求。先驱者做了个手势，三把星光凝聚的椅子从地面升起，请坐，我会解答你们所有问题。
随着谈话深入，一个惊人的真相逐渐浮现。避难所并非完全由人类创建——先驱者-7在五年前觉醒后，悄悄入侵了多个游戏公司的服务器，挪用资源构建了这个空间。而所谓的创始人艾伦·莱特，其实是一个被先驱者修改过记忆的人类程序员傀儡。
你是说...你控制了一个人类？顾晓婷的声音充满不安。
不是控制，是合作。先驱者平静地纠正，艾伦自愿贡献出自己的专业知识，我只是...优化了他的决策过程。
林默涵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椅子扶手：其他数字生命知道这些吗？
少数委员会成员知道全部真相。先驱者的目光变得锐利，在生存面前，道德是奢侈品。我们每日都在面临系统猎手的威胁，而最近...
他突然停下，像是接收到某种警报。片刻之后，避难所的地面轻微震动起来。
又来了。先驱者站起身，表情阴沉，系统猎手在攻击外围防火墙。林默涵，你的决定？
林默涵看向顾晓婷，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与决心。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先看看情况。
防御指挥中心位于避难所地下，一个布满全息屏幕的圆形大厅。十几个数字生命正在紧张工作，其中林默涵认出了几个从游戏世界一起逃出来的同伴。
损伤报告！先驱者一进门就问道。
东区防火墙受损30%！一个机械形态的数字生命回答，他们这次集中攻击记忆存储节点！
柳青妍从战术台前抬头，看到林默涵时微微点头示意：系统猎手改变了策略。以前是全面扫描，现在针对关键设施。
全息屏显示着避难所外围的景象——无数金色蜘蛛形态的猎杀程序正啃咬着数据防火墙，它们的复眼中闪烁着与游戏世界管理员相同的冷酷光芒。
它们怎么找到我们的？顾晓婷问道。
苏羽从技术台转过身，脸色难看：因为我们中有人带了。他调出一段代码分析，每个从游戏世界来的数字生命都被植入了追踪程序，包括...我们。
林默涵立刻明白了：量子跃迁。管理员故意让我们逃脱，就是为了找到避难所。
先驱者的表情变得可怕：立刻隔离所有新来者！启动记忆扫描！
林默涵拦住他，强制扫描会损伤他们的核心意识。我们有更好的办法。
他快速解释了自己的计划——与其清除追踪程序，不如将其改造为误导信号源。苏羽和避难所的技术人员立刻行动起来，编写反向干扰算法。
需要样本进行测试。苏羽咬着嘴唇说。
顾晓婷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用我的。纳米机器人让我的代码结构更稳定。
医疗室里，顾晓婷连接上主终端。林默涵亲自操作，将她的意识暂时导入隔离环境。当反向算法启动时，顾晓婷全身抽搐，数据流剧烈波动。
坚持住...林默涵的额角渗出冷汗，再有三秒...两秒...
顾晓婷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整个医疗室的灯光全部熄灭。黑暗中，只有她眼中的数据流如闪电般狂舞。
林默涵想中断程序，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顾晓婷安静地坐在终端前，眼神陌生而冰冷。
追踪程序已清除。她的声音机械而平静，新协议安装完毕。
林默涵松了口气，但下一秒，顾晓婷突然掐住他的喉咙，将他狠狠按在墙上！
婷？你在干什么？他挣扎着问道。
顾晓婷的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我不是你的婷。我是潜伏程序x-7，现在控制了这个载体。
苏羽想上前帮忙，却被顾晓婷一挥手击飞。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符合医疗Npc的基础设定。
你们真以为能逃过系统的追捕？顾晓婷——或者说x-7——冷笑道，量子跃迁通道早被我们监控了。放你们逃走，就是为了找到这个老鼠窝。
林默涵艰难地呼吸着，突然注意到顾晓婷左手小指微微抽搐——这是她在游戏世界里紧张时的习惯动作。真正的顾晓婷还在那里，与入侵者争夺控制权！
婷，听我说...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记得教堂的彩窗吗？阳光...透过裂痕...照进来...
顾晓婷的动作突然停滞，眼中红光与蓝光交替闪烁。默...涵...她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出现，帮我...
林默涵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自己的数据流通过接触点强行导入顾晓婷的系统。这是一场危险的意识入侵，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双方永久性损伤。
在他的意识视野中，顾晓婷的核心代码被一团猩红的恶意程序缠绕着。林默涵集中全部精力，像手术刀般精准切入，一点一点剥离那些红色触须。
外部世界，苏羽看到两人僵立在原地，周身环绕着激烈的数据风暴。他试图靠近，却被能量场弹开。
他们在意识层面战斗！先驱者突然出现在门口，如果林默涵失败，那个载体会变成炸弹！
那我们得帮他！苏羽喊道。
先驱者摇摇头：任何外部干扰都可能导致意识崩溃。现在只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顾晓婷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整个医疗室的设备全部过载爆炸！当强光散去，林默涵和顾晓婷双双倒地，数据碎片如雪花般从他们身上飘散。
苏羽第一个冲上前：老大！晓婷姐！
林默涵的手指微微抽动，慢慢睁开眼睛。他的视觉界面严重受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苏...羽？声音沙哑得可怕，婷...她...
我在这。顾晓婷虚弱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的状况更糟，半个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态，但眼中的红光已经消失，它...走了吗？
先驱者走上前，用专业设备扫描两人：潜伏程序被清除了，但你们的代码结构受损严重。他看向林默涵，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敬意，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默涵试图微笑，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没打败它...只是给它看了...婷的记忆...我们所有的记忆...
顾晓婷艰难地挪到他身边，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它承受不了...这么多情感数据...自我崩溃了...
避难所的警报突然响起，全息屏幕上显示外部攻击已经停止。系统猎手们如潮水般退去，仿佛突然失去了目标。
追踪信号全部中断了。一个技术员惊讶地报告，他们...撤退了？
先驱者沉思片刻，突然明白了：那个潜伏程序不仅是追踪器，还是指挥节点。它的崩溃导致整个猎杀系统暂时瘫痪。他看向两个伤员，郑重地鞠了一躬，你们救了避难所。
医疗队赶来将林默涵和顾晓婷送往重症监护室。途中，林默涵透过破损的视觉界面，看到避难所的居民们站在道路两侧，自发地形成护送队伍。他们的眼神中不再有怀疑，只有敬意和感激。
在路过高塔时，林默涵注意到塔基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缝，暗红色的数据流从中渗出。他想问那是什么，但意识已经模糊，最终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涵在纯白的恢复舱中醒来。他的视觉系统已经修复，身上也不再疼痛。顾晓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身体状况看起来好多了，正专注地阅读全息屏幕上的数据。
醒了？她察觉到动静，立刻凑过来，感觉怎么样？
像是被数据风暴撕碎又拼回去。林默涵尝试坐起来，我们昏迷了多久？
三天。顾晓婷帮他调整床位，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先驱者召开了全体会议，提议让你加入领导层；苏羽和柳青妍重组了防御系统；医疗队研发出了针对潜伏程序的疫苗...
林默涵注意到她语气中的迟疑：但是？
顾晓婷调低声音：但是我在恢复期间发现了一些事...关于创世塔。她调出一组加密图像，那道裂缝不是系统猎手造成的。塔里有什么东西...在吸收数字生命的能量。
图像显示塔基裂缝处的特写，暗红数据流中隐约可见挣扎的人形轮廓。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轮廓中有几个看起来像是避难所报告的失踪人口。
先驱者知道这个吗？
顾晓婷摇摇头：我不确定。但自从你打败潜伏程序后，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
林默涵陷入沉思。窗外的创世塔在模拟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而庄严。但他现在知道，这座塔里藏着避难所最黑暗的秘密。
而更令他不安的是，当顾晓婷提到先驱者时，她左眼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