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的余烬还在冒着细烟,风一吹就卷起几缕灰。艾琳站在原地没动,手指紧了紧披风的边角。她转头对身边的书记官说:“现在就去拟《对外贸易监察草案》。第一条,监察队直属政务厅,不受商会干涉。第二条,所有生产环节必须留样备查。第三条……”
书记官提笔记录,火光映在纸上,字迹清晰。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艾琳已经坐在政务厅的长桌前。莱昂和工部主官陆续进来,桌上摊着草案的初稿。艾琳把纸推到中间,指着第一条说:“从今天起,出口货物的监管由政务厅直接负责,不经过商会。”
工部主官低头看着纸面,眉头皱了一下:“王后,这会不会……影响商会的调度效率?他们熟悉流程,合作多年,突然换人管,怕是衔接不上。”
“正因为他们合作多年,才容易出问题。”艾琳声音不高,但很稳,“上一批货里掺废线的人,就是商会推荐的商户。信任不能建立在自我监督上。我们要的不是方便,是可靠。”
莱昂没说话,只是看着草案上的人员名单。他抬头问:“队伍谁来带?”
“从工部调三名书记官,卫队抽五个人。”艾琳说,“必须清白,没有亲属在商会任职,过去三年没有接受过商户宴请。”
工部主官还想说什么,但没开口。他知道艾琳已经下了决心。
当天上午,首批监管队伍成立。三名书记官被叫到政务厅报到,每人领了一本登记册和一枚铜牌。铜牌正面刻着“监”字,背面是编号。莱昂亲自把牌子发到他们手里,说:“你们只对政务厅负责,任何人阻拦查验,直接上报。”
下午,队伍分头行动。两人去城南织坊,两人去仓库区,剩下四人留在码头待命。艾琳跟着去了织坊。
织坊门口新挂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查验流程:原料入库、纺线取样、织布签押、成毯封箱。每一步都要工匠和监管员共同签字。
一名工人正在登记毛线批次,手有点抖。监管员站在旁边,翻开登记册核对编号。艾琳走过去,问:“第一次留样?”
工人点点头:“以前没人管这些,做完交货就行。”
“现在不一样了。”艾琳说,“每一卷毛毯都要能追到源头。谁做的,哪天做的,用的什么料,全要记清楚。”
监管员接过话:“我们每天来,不在的时候也有值班记录。发现问题,当场扣下。”
工人低头应了一声,继续写。
傍晚,第一批试运行的货物准备运出织坊。监管员打开留样柜,拿出对应编号的毛线样本,和成品对比。纤维长度、颜色、手感都一致,才在放行单上签字。
但到了仓库交接时,出了问题。
运输车到了三号仓,车夫下车搬货,监管员要求查看复核签章。车夫翻了半天,说漏带了。监管员拒绝放行。
消息传到政务厅,艾琳立刻下令:没有双人签押,一律不准转运。
“这不是刁难。”她在回执上批注,“流程定下来,就必须执行。少一个字都不行。”
第二天,又发现一名监管队员被商人请去喝酒。虽然没收礼,但私下接触已违反规定。艾琳直接把他调离岗位,换成卫队替补。
她当众宣布:“监察队员三年内不得与商户私下接触。吃饭、喝茶、送礼,一律算违规。举报属实,奖五枚银币。”
政务厅门口很快多了一个木箱,上面开了一条缝,贴着“举报信投递处”。
接下来三天,监管队伍轮班盯守。织坊通宵开工,监管员也跟着熬夜。仓库加装了铁门,钥匙由两名监管员分别保管。码头查验区划出专门通道,只有盖了通关印的货物才能进入。
第七天早上,三百卷毛毯完成全部流程。每一卷都有留样登记,每一道工序都有签押记录。最后一箱封舱前,艾琳亲自到场。
船长打开箱子抽查,抽出一卷毛毯展开,用手摸了摸,又对着光看织法。他点头:“质量没问题,和上次一样。”
艾琳说:“这次是从织坊开始盯的。每一卷都能查到源头。”
船长合上箱盖,盖上通关印:“这样的货,我们愿意接。”
货船缓缓离港,帆慢慢升起。艾琳站在码头,看着箱子一个个吊上船。最后一箱封舱时,船员打了绳结,拍了两下表示牢固。
莱昂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这次,我们送出去的不只是毯子,是规矩。”艾琳说。
“接下来呢?”莱昂问。
“接下来,等他们把铁料送来。”艾琳转身,“回去吧,监管首周报告还没看完。”
政务厅里,书记官正在整理文件。桌上堆着三叠纸:一叠是查验记录,一叠是人员轮值表,还有一叠是各环节修改的流程细则。
艾琳坐下,翻开第一份报告。上面写着:织坊留样柜已编号归档,仓库双人开锁执行到位,码头复核无遗漏。共发现流程漏洞二十三处,已全部修正。
她拿起笔,在最后一页写下:“制度可行,继续执行。”
然后合上文件,放进“已归档”格子里。
窗外,港口方向还能看见船影。风从外面吹进来,掀动桌上的纸页。艾琳没抬头,继续看下一份文书。
她的手指在纸面上移动,一行一行读下去。突然,指尖停住。
某一页的角落,有一行小字备注:“四号仓昨日入库粗盐五十袋,来源标注为北境三村,但该村本月未申报盐产。”
艾琳盯着那行字,抬起眼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