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茜用力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泽季哥哥……她终于可以……可以正大光明地……哪怕只有一刻钟?巨大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紧张、恐惧、愧疚瞬间将她淹没。
西凉梅担忧地看着妹妹,忍不住上前一步:“秦大哥,姐姐她……”
“做好你们的事。”秦夜鸩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喙,目光扫过西凉梅、杨青儿和李勖媛,“确保外围安全,留意可能的尾巴。一刻钟后,无论发生什么,带她离开。”他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是!”三人齐声应道,不再多言,迅速分散开来,隐入周围的黑暗,开始执行警戒任务。
秦夜鸩最后看了一眼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西凉茜,不再言语,身影也如同雾气般消散在原地。
营地东边的桦树林在月光下显得静谧而清冷。光秃秃的枝桠交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交错的影子。寒风偶尔穿过树林,发出低沉的呜咽。
营帐内,烛火跳跃,将赵泽季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军报上的墨字在他眼前浮动,却难以入心。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胸前的狼牙,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带着战场上那双震惊眼眸的温度。
“茜儿……”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逸出唇畔,带着化不开的痛楚与迷茫。这十一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成了血影?那决绝的逃离,冰冷刺骨的眼神……像无数根针,日夜扎在他心上。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案角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素白的信封,没有任何标记,仿佛凭空出现。
赵泽季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坐直身体,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以他的修为和营帐的戒备森严,能悄无声息地将东西送到他眼皮底下,来人身手之诡异,简直骇人听闻!
迅速扫视四周,帐内除了他,空无一人,连烛火的晃动都恢复了平稳。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封信。
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笺。他拆开,抽出信纸。上面的字迹并非手写,而是一种奇特的、带着墨韵的印刷体,透着冰冷的不近人情:
七皇子殿下钧鉴:
吾之手下西凉茜,此刻于营地东侧桦树林静候。
一刻为限,过时不候。
——血仙皿
落款那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赵泽季的眼中!
血仙皿!
那个神秘莫测、手段狠戾,掌控着血影组织,将茜儿变成“血影”的人!他怎么会知道茜儿的下落?又为何要安排这次见面?是陷阱?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强烈警惕瞬间攫住了赵泽季的心。他知道血仙皿!虽然从未见过其真容,但这个名字代表着深不可测的危险和茜儿背后那令人窒息的组织阴影。秦夜鸩曾隐晦地提过,血仙皿是他的“朋友”,一个连秦夜鸩都讳莫如深的存在。
茜儿在血仙皿手下……这封信,是血仙皿的意志!
信笺在他指间微微颤抖。一刻钟!只有一刻钟!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在脑海中翻腾:血仙皿的目的是什么?茜儿是否安全?这会不会是针对他或者蒙渊的阴谋?秦夜鸩是否知情?……每一个念头都沉重如山。
然而,信笺上“西凉茜”三个字,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灼烧着他的理智。那是他失散了十一年的伙伴!是战场上那双让他心神剧震的眼眸的主人!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他都必须去!
泽季猛地攥紧了信纸,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迅速起身,没有惊动帐外的亲卫。他脱下显眼的皇子常服,换上一件深色不起眼的劲装,将狼牙项链紧紧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掀开帐帘一角,目光如电般扫过营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他屏息凝神,计算着守卫视线的死角,身形如鬼魅般在营帐的阴影中快速穿行。每一步都轻若鸿毛,每一次移动都精确地卡在守卫换岗或视线转移的瞬间。他熟悉自己的营地,此刻这份熟悉成了他避开所有人耳目的最佳依仗。
冰冷刺骨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屑,扑打在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中翻腾的热血和焦灼。东边的桦树林……茜儿就在那里!
当他终于悄无声息地滑入营地边缘,踏入那片被清冷月光笼罩的桦树林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筛下斑驳的光影。在一棵粗壮的老桦树下,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她不再是战场上那个裹在普通士兵甲胄里的模糊轮廓。她似乎也换下了伪装,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夜行衣,勾勒出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形。脸上依旧覆着遮挡面容的薄纱,但那双眼睛……
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却也盈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他。震惊、痛苦、挣扎、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正是战场上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眼睛!
寒风穿过林间,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她站在那里,像一株在风雪中即将折断的芦苇,脆弱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
赵泽季的脚步停在了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所有精心准备的质问,所有关于血仙皿的疑虑,所有对危险的戒备,在真正看到她的这一刻,都被一种更汹涌、更原始的情感冲垮了。
十一年的光阴,战场的血腥,身份的鸿沟,组织的阴影……似乎都在这一眼中模糊了背景。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吐出那个在心底呼喊了千万遍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砾磨过,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和无法言喻的心疼:
“茜儿……”
西凉茜的身体在他呼唤出口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泪水瞬间冲破了强装的堤坝,汹涌而出,浸湿了面纱。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着。
四目相对,相隔十一年尘霜与血火,在这片寂静冰冷的桦树林中,无声碰撞。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寒风卷过雪地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在月光下清晰可闻。
赵泽季看着那双泪眼,看着她无声的崩溃,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他几乎是本能地,朝她伸出了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想要拂去她的泪水,想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易碎的幻梦:
“茜儿……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里,是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澎湃的痛楚与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
西凉茜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痛楚和深情,泪水更加汹涌。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让她心碎又沉溺的目光,想躲开那只象征着温暖过往的手……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一刻钟的沙漏,悄然滑落。